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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0:37:27 作者: 打字機
這個答案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但夏之竹卻在此刻忽然有了些不確切的預感。
他很安靜地坐在江邊的長椅上看著席招,等待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濱江路的對岸輝映著半座城市的紅綠夜景,他們的身後有來自南方的棕櫚樹在風中輕搖,而在夏之竹面對的方向,近岸的礁石上不知又是否停過一隻迷路的鷗鳥。
「我的家庭、我所看到的一切,曾讓我對婚姻制度擁有強烈的厭棄與質疑之心。我不相信人與人之間會產生有益的親密關係,篤信只有和他人保持距離方能獲得生理與心理的長久健康。
「但在遇到你後,我的信仰不知何時開始潛移默化地崩塌轉變,無數次在我擁抱你入睡的夜晚、在你坐在房間的任何一個地方呼喚我的名字時,催促我去打開藏在柜子角落裡的那隻盒子,去向你討一個許可,讓我可以從此之後做一個被現代文明約束的尋常男人。」
席招彎下腰,將披了一路的大衣裹在了眼前人的身上——終於,夏之竹知道了他今夜執意在外套之下穿上那套西裝的用意。
明明是想笑話他的,但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最重視儀式感的席招看著這個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眼中唯一能映見的人,在夜色中,在江邊,在前前後後的鋪墊之下,沒有意外地在都市夜景的背景中單膝跪地,魔法一樣地從指尖變出一隻他用棉線悄悄丈量尺寸後藏了許久的戒指。
「也許明天之後我會真的賭輸一切,變成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光蛋。但只要你在我的身邊,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向包括命運在內的任何人認輸。」
席招垂首吻了吻愛人手足無措搭在膝上的手背,抬起頭對上他清澈的目光,輕聲問道:「夏之竹,你願意考慮和我結婚嗎?」
不是「要我送你回去嗎」,是「你願意讓我送你回去嗎?」
不是上下級的命令潛規則,是甲方與乙方的互助契約。
不是「你要和我在一起嗎」,是「你願意做我的戀愛對象嗎」。
不是「你要嫁給我嗎」,是——「你願意考慮和我結婚嗎?」
最古板的席先生也最講求平等與尊重。但其實他小心思也不少,事實上,那紙他誆騙人家簽訂的協議,裡面標註的那些夏之竹根本看不懂的繁文條約,含義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那是一張完全由乙方占據主導優勢的甲方獻祭之約,只要夏之竹願意,他完全可以用那笑話一樣的契約威脅著席招被束縛餘生。
哪怕在最開始出于謹慎與不確定,席招將自己的傾慕表達得過於晦澀,但事實上,他做出的決定便從未後悔過,即使晦澀難懂,即使掛著可笑的名頭,那仍然從很早以前就是一張他送給乙方的、夏之竹想不要都不可以的賣身契書。
可時至今日,在席招已經徹底拋棄猶豫的今天,夏之竹竟然自始至終仍然沒有學會使用它的真正方法,於是席招也只好撕掉自己過於複雜冗餘的禮物包裝,再一次向夏之竹獻上那藏在包裝之後最最簡單不過的內核——他為他而跳動的一顆真心。
明明早就在日程表上規劃出了這段戀情發展前後大大小小的一切重要節點,即使時不時天不遂人願地打翻一兩個計劃,整體仍然維持著可以安穩走向共度一生的穩定步伐,可在單膝下跪之後,在他握著求婚對象的手微微顫抖的此刻,夏之竹才忽然間驚訝地發現,席招竟然還是緊張的。
原來當摘下上帝贈予的王冠,解下金絲織就的披風,當一步一步從高階之上走下受人仰望的王座,傳說中偉大神秘的教皇陛下實際上也不過只是一介凡人,以愛之名將他想要陪伴一生的戀人單方面送上需要仰望的雲月之巔。
他可真是個笨蛋,對吧?
被凡人視作神祇的夏之竹俯下身,雙手捧住席招的臉頰,虔誠至極地將唇貼上他的眉間,久違地念出了那個與最初相比意義已經變得截然不同的稱呼。
「榮幸之至,席先生。」
第82章 「十次機會」
十月的汶江之岸涼風習習,相比起只是看起來溫暖的金色陽光,會場的暖風此時送得要更加宜人。
下午一點三十分,在工作人員專業溫柔的指引之下,擠破了頭方才拿到今日發布會邀請函的媒體記者們在迎賓處完成簽到後,還算有序地抱著筆記本電腦和錄音筆坐到了對應的席位上。攝影記者來得更早,會場還未開門,他們已經提前聚集到門口,等待第一時間衝到最佳位置上擺好本社的獨家攝像角度。
距離發生在十月五日當晚的選秀門新聞已經過去了三天,在長假結束之時,「105事件」的餘韻仍未結束,甚至有著愈演愈烈的態勢。
當事人、工作室與不同公司各種各樣的法律聲明層出不窮地被甩在大眾平台之上,有關的時間線甚至在熱搜之下被細緻地整理到了將近三十年前的一場「意外」。巨頭毫無預兆地率先落馬,新秀為了不知會否真正到來的全新時代鋌而走險,人人自危之下,潛藏的是不可估量的巨大機遇。
在工作日恢復後的第一天,十月八日的下午兩點,作為「新秀」中的那隻出頭鳥,在近日輿論中被揣摩了數以上萬次的席招即將在離開星言之後,第一次面向公眾召開新聞發布會。
上一次來燕城出差時,在夏之竹的T台首秀前夜、也是他初次向對方告白的前夜,席招曾與自己如今的愛人於江逸酒店頂層偶遇。或許是當時與夏之竹在17層水族館中邂逅的水母太令人難忘,幾乎沒什麼猶豫,席招便將今天的發布會地點再一次選在了江逸的五星級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