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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0:37:27 作者: 打字機
「莉莉9歲了,」席招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大型犬衰老的速度相對更快,它如今已相當於人類的耳順之年。」
有的時候,席招甚至會不受控制地想:人類的一生太過漫長了,也許其實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夏之竹一直在安靜地聽著。
他沉浸在席先生不曾為人知曉的小世界裡,仿佛透過那些隻言片語的描述,在莉莉的身邊看到了一個面色蒼白但足夠英俊的小小少年。
少年穿著英劇里那些富家小少爺們會穿的背帶褲,舉著手臂眉眼溫和地後退著與小狗崽遊戲,俯身揉狗崽的耳朵,照顧它,與它一起在草坡上奔跑……
夏之竹想入非非,直到他聽見席招忽然轉移話題:「你考慮好了嗎?」
甲方向乙方升級契約的請求。
夏之竹的喉結微微滾動,他抬起頭,眼神中有羞澀,但比起羞澀,更多的還是局促不安的忐忑:「席先生,我不明白。」
席招的眼神意外的溫和:「哪裡?」
夏之竹深呼出一口氣,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他盡力組織語言:「您很好,席先生,非常、特別的好,我很榮幸能夠作為您的互助對象,也非常願意提供我所能給予的一切幫助,但如果只是……」
他太謙卑,難以置信,甚至忘了席招曾給過自己不必如此客氣的特權。
夏之竹的措辭走入了死胡同,席招看著面前低垂眼睫掩飾不安的男孩子,好心地幫他說完:「你是覺得,我只想為那份協議更換一種契約紐帶?」
夏之竹抿著嘴唇,沒有否定。
反駁他的方式有很多種,但無數種成功率高達80%以上的句式在眼前一掃而過,席招卻只是問出了一句最莫名的:「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一直做夏之竹?」
「……」
夏之竹顫了顫睫毛,謹慎而心動地抬起頭,聽見一句:「你很好,無論是夏之竹還是阮塘,都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好得多很多。」
席招頓了頓,平靜道:「我很喜歡你。」
不是上司對下屬的欣賞,不是大人對小孩的縱容,更不是上位者對可憐蟲的憐憫施捨。
只是我作為一個男人,單純地很喜歡你。
第35章 「沒有眼鏡的近視患者」
夏之竹沒有說話。
他像一株長在曠野里的孤植,帶著奇異的柔軟安靜地佇立在無人靠近的荒原中。明明通往他的大路平坦,但沿途卻被樹立起無數客氣禮貌的警示標牌。
我不好。
我很差。
沒有人會喜歡我。
但咬著嘴唇刻字的傢伙沒有想到有人會看出自己演的是一幕空城計,牽著軍用犬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告示一個一個拆除後分門別類地丟進不可回收垃圾桶不說,竟然還一路無忌地走到他的身前,低下頭,揉小狗崽一樣摸了摸男孩的額頭,溫聲告訴他:我很喜歡你。
他太好。
明明全世界都愛慕席招,但席招卻說他只喜歡夏之竹。
真心被人攤在掌中毫無保留地雙手奉上,夏之竹茫然地抬頭四望,忽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劣。
「……席先生。」笨蛋竹子最擅長答非所問。
「衛洺熙是不是來找過你了?」
不知道他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故事是怎麼樣的,夏之竹甚至不清楚席招是在對自己了解到了什麼程度方才說出的那句「很喜歡你」。
如果席先生什麼都不知道,那他現在姑且還只算是詐騙,但如果席先生猜出了大概——甚至是全部——還仍然……夏之竹的呼吸輕顫,忽然之間,他突然就不想再抱著那一團被紙包了二十多年的劣火了。
「五年前……」
席招沒有接話,夏之竹便自顧自地說下去:「你離開大阪後不久,我也離開了夏目家。」
領養照顧他十四年的女人是阮覓生前的愛人,她們分過手,合過好,最後一次分手長達五年,而就在洋子終於受不了想要回來找到阮覓與她最後一次永遠和好時,阮家母子卻在高速路上出了意外,車上的大人當場死亡,而被她擋在身下的小孩倒是幸運,只受了左腕骨折的輕傷。
懷孕是被迫的,生育卻是阮覓自己選的,但是……
「但是我一直覺得,我媽媽其實很後悔生下我。」
夏日草場涼爽,夏之竹被風襲面,閉上了眼睛。
「衛洺熙……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
他低著頭,艱難地笑了一下:「他的媽媽,是我媽媽的親生姐姐。」
夏之竹不敢看身邊人的表情。
遠處的山坡與晴空是他小時候才敢眺望的純淨風光,男生語調近乎縹緲地開口:「全家人都在背著她逼我媽媽與自己的姐夫上床。」
囚禁,強迫,不擇手段。
只為了治好阮覓那喜歡女人的病。
夏之竹眯了眯眼睛,心裡想:阮覓沒有病,但自己卻是有病的。
他是世間所有對不起阮覓的事物的化身,而阮覓的姐姐也為此發了瘋,割了腕,鬧得最後家破人亡。
所以衛洺熙恨他,洋子不要他,這都是很正常的。
只有被席先生喜歡是不正常的。
秘密被和盤托出,呼吸卻沒有像想像中那樣變得輕鬆。
夏之竹說出口,心卻像被隨之掏出了一個漏風的洞,讓藏在其間的沒嘴竹子忍不住彎腰佝僂了脊背,只為了護住胸腔中那顆鼓鼓跳動卻也早就被風吹得開始搖搖欲墜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