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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遲不知道溫影是從哪裡找到這地方的，但他多多少少能猜出，溫影半人半鬼的狀態，就是在這兒弄成的。

    數日過去，道觀之中佇立的溫影瘦了一圈，原本就瘦削的臉，此時像是又硬生生削去了骨頭，猶如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犬，露出無家可歸的可憐慘態。

    他的眼睛還是冷的，和這座深山一樣寒冷。

    「這是我借來的。」

    老者杵著拐杖步履蹣跚地從屋內帘子後方走出來。

    他指的是櫥窗里的東西。

    溫影一言不發，沒有多問。

    「你來得湊巧，恰好遇見巫靈娃娃，能連通亡靈世界，他叫黎櫟，被人送到這裡完成三個人的願望才能回去，你是最後一個。」

    看著溫影數日茶飯不思的虛弱沉默之態，老者嘆息著搖頭：「都是可憐的孩子。」

    也不曉得老者口中的都是，指的是哪幾個。

    「捆綁在你身體內的惡鬼必須自願才能維持平衡，否則對你來說極為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被其反噬，你還記得導致車禍的那個男人嗎？他自知罪孽深重，甘願幫你完成願望。」

    被吸入黑洞後的靈魂，竟然還能再取出復原麼？

    謝遲震驚地看著老者將一個布袋子從櫥窗里取出來，他說：「黎櫟的貼身寶物，收集魂魄的聚靈袋，能從陰間勾魂，也能從陽間攝魄。」

    「多謝。」

    溫影朝櫥窗里的玩偶和老者鞠了一躬。

    老者不著痕跡地避開了：「我不算什麼，要謝就謝黎櫟吧。」

    這場儀式，需要十場極為慘烈的事故現場中取混合五人以上受難者的血，沒人知道老者收集這些是事先早已猜到有這麼一出，還是常年囤儲的習慣。總之不論哪種都有一種瘮人的感覺。

    山中有一自然泉池，堵住孔眼，水流固定在池中，老者將琉璃盞里的血浸泡進去，囑咐溫影赤身坐進泉池，他則需要在溫影的脖頸出劃出一圈刀痕。

    老者用的是傳統鐵色刀片，磨得薄而鋒利，從溫影喉結處往後划動，力道控制得淺薄，只有細細的一道表皮紅痕，沒有刮破動脈層，因此並不致命。

    事畢之後，老者將布袋子丟進池中，染成殷紅色。一股肉眼可見的黑氣從袋口爬出，慢慢順著溫影的胳膊向上蔓延，往脖頸處的細痕鑽入。

    「一日後，我送你進入亡靈世界，只是這段時間你可要辛苦些了。」

    話畢老者離開了。

    徒留縈繞滿背黑紋的溫影，濕潤血腥氣的泥土，冰冷刺骨的池水，和將落不落的雨珠。

    煎熬伴隨劇痛。

    謝遲終於親眼目睹一切，他眼睜睜看著溫影的皮膚一塊一塊剝落化成血水又一點點長好恢復成原來的模樣，脖頸上的血痕變成了一圈枷鎖，猶如刀刻沿著組織新長，蛛絲般連結著手臂上的那一顆紅點。密密麻麻的黑氣遊走在他的體內以及皮膚表面，他緊咬著牙關，臉頰上的肌肉隱隱抽動，額間青筋直冒，即便疼痛難忍，喉嚨里卻也沒發出丁點聲音。

    短短一日，謝遲目睹溫影因劇烈的疼痛而暈過去了三次，惡鬼占用半具身體並非如此簡單，兩方都要吃不小的苦頭，因此必須達成兩方自願的條件才能進行下去。

    用老者的話來說，就是懲罰的過程，活人嚮往死，死人嚮往活，懲罰活人不珍惜活著的時光，懲罰死人沒有珍惜好活著的時光，自然的平衡會懲罰每一個妄圖逆轉生死的人，那些遊魂或活人，都會受到無比嚴酷的拷打和懲罰。

    嚴重者，生不能活，死不能亡，徹底消散在世間，靈體俱滅。

    「進入亡靈世界固然可行，但你又要怎麼找到你想找的那個人？萬一他已經……你豈不是永遠回不來了？」

    進入亡靈世界前，老者擔憂道。

    溫影沒有一如既往地沉默，而是想著那個人昔日鮮活的音容笑貌，沉穩堅定地說：

    「永不後悔。」

    第148章 痛苦的起源地

    黑色的洞口在牆上越擴越大, 仿若可吞天地的未知洞穴，溫影站在那裡，只差臨門一腳。他回首望著老者, 老者向他輕輕頷首：「時間到了, 進去吧。」

    溫影會意地點頭，但沒有立即轉身走進去, 而是身形稍頓, 目光微微一動，視線移到了某處地方,老者也跟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露出微訝。

    似是穿梭碎片般的空間盡頭, 四目竟隔岸相對, 那雙平靜無波的眼底閃過片刻的惘然和怔神，隨後如同激盪起滔天波瀾，下一秒溫影竟沒有靠近那個黑洞，而是不曾有絲毫遲疑地朝謝遲的方向邁了一步、兩步。

    很快謝遲就明白了,他們看的是……自己！

    他竟然忘記了, 在自己看向玻璃球的時候，玻璃球里的人也可以看到自己。

    「看到了嗎？」

    如夢初醒般，井玉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她將謝遲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遠離了那個通風管口。

    謝遲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溫影在裡面？」

    「我帶你找到了他, 有沒有報酬？」

    「你想要什麼？」

    「一個吻。」

    井玉鳳盯著謝遲的臉，唇邊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除此之外？」

    「一個擁抱。」

    「有理由麼？」

    「喜歡一個人需要什麼理由？」

    井玉鳳上前兩步擁住謝遲, 下巴枕在謝遲肩膀處：「你知道麼,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