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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58:00 作者: 二兩梅子酒
雷不悅紅唇勾起一抹苦笑,看著謝遲良久, 最終決定什麼也不說:「罷了, 多說無益。」
握住謝遲的手借力站起,雷不悅攏了攏額前的秀髮, 掌腹輕輕拭去眼角的濕潤,沒讓任何人發現。
有的苦痛,沒必要人盡皆知。
他們救完錢曲步之後在屠宰場陳列的銀鉤上發現了雷不悅, 幸而雷不悅沒有將下頜軟肉掛在鋒利的鉤子上,否則謝遲來只能見到一具血淋淋的屍體。這一條路線都是比較偏僻的,因此他們四人會合後還沒有遇見其他人。然而當他們來到屠宰場洗肉池時,才算領會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血腥煉獄。
刨開皮膚剝骨去內臟, 新鮮的肉質分類扔進水池清洗, 即便細微的流動水浸泡,整個水池血紅得令人膽戰心驚。刺鼻的洗肉水味只能從感官上讓人感到不適,而其中慘烈的畫面卻叫人覺得心理嚴重不適。
屍體。
全是蒙上血水的通紅色屍體。
碎肢在血池中浮浮沉沉, 肢體末端依稀可見修長發白的骨節,不鏽鋼的天頂倒映著波光粼粼的赤紅色, 猶如厲鬼無死角俯視眾人。
或許拼湊不齊一具完整的屍體,也數不清具體的死亡人數, 臉和名字都很難才能対上。池子裡飄著的無魂軀殼, 在數分鐘前還是鮮活的,而現在卻靜靜泡在這片骯髒的水池裡。
夢魘, 之所以被稱之為夢魘,是潛藏在人心深處難以窺見的,暗不見光的雜質,無法剔除擺脫。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秘密,而死亡的原因,則是這群暴斃之鬼最恐懼的源頭。
亡靈們不願相信自己已死的事實,也不願回到死亡前的那數個小時,因為重複經歷死亡時的痛苦,是対它們最深重最可怕的懲罰。
似乎在這一刻,屠宰場撕裂了原本的偽裝,露出了兇惡殘忍的真實模樣,這裡如它被賦予的名字一般,是殺生之地,是屠戮煉獄。
水池中央翻滾出一顆頭顱,漆黑的眼珠沒有焦距地仰上。沒有頭髮,頭皮不像是被平剃過,而是被重力撕扯下來,變成分布不均的傷口。
然而後面,越來越多的斷頭從水裡浮出,錢曲步姍姍來遲,卻也被這一幕震驚到腳步遲緩下來,他去找了傅彩彩和李芸,這兩個人運氣還不錯,挨得近,兩人隔了一個凍庫,不出意外她們很快就會被送進凍庫里無意識被凍死。
李芸醒來的時候滿臉都是淚,見到錢曲步的時候小聲控訴自己的家庭,她從小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里,是家裡的大姐,下面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她小時候還會去爭寵,直到她母親用悲憫的口吻対她說,她之所以叫李芸,是因為她只不過是芸芸眾生里一粒沙子,填不了海,也飛不上天空。後來,她再也不會把未能獲得關心的難過流露於表面。
她的妹妹叫李睇,目代表著注視,期盼,有兩層含義,一是父母希望做姐姐的懂得照顧弟弟,二是父母盼望生出一個兒子。
而她們的弟弟,叫李龍,最簡單的意義,望子成龍。
有時候李芸還覺得慶幸,自己雖如塵埃卑微,但她是她,她是李芸,她是她自己。可她那可憐的二妹,終生都將活在三弟的陰影之下,仰仗所有人的鼻息存活。
不過她這一生也到頭了,她躺在手術台上承受四面八方的道德捆綁,那其中有親朋好友,最粗的是父母親手為她系上的,在脖頸那裡,稍稍用力她就會窒息而亡。三弟需要更換骨髓,她是唯一配型成功。不難猜出,這樣的家庭會有怎樣的取捨和抉擇,最終還是應了她母親那句話,世人將她遺忘,她成了義無反顧衝進波浪里的那枚微不足道的沙礫。
只不過,儈子手卻是自己心愛的母親。
有時候,傷人最痛的不是刻骨銘心的愛情,而是從一點點種子的結締,不斷孕育而出的血脈聯繫,深深紮根在骨髓深處,無人能取代無人能改變的親情。
錢曲步無聲安慰,見怎麼也止不住那嘩啦啦掉的眼淚,無奈之下最後給李芸掏了一支煙,乾巴巴地撓了撓頭:「那個…難過的話,抽一根?」
李芸:「……謝謝。」
傅彩彩其實算是自己從夢魘中醒過來的,她上輩子欠了很多錢,為了養一個廢物但美麗的男朋友,還他的網債,不惜到處借錢填補這個窟窿,只為留下這個花瓶。可惜,渣男就是渣男,尤其是要警惕這種外表光鮮亮麗的毒物,那男人一直等到她身上再也榨取不到一絲價值,便冷漠無情將她甩了去傍了新的富婆,留給傅彩彩打工幾十年都還不完的欠債。
傅彩彩心想死了得了,下輩子重開。
說來戲劇的是,傅彩彩進入夢魘之後只覺得天都塌了,見到人便衝上去擰対方衣領,露出難看又猙獰的笑容:「不是真的対吧,這不是真的,我不可能欠這麼多錢的,我是一個三好市民啊!」
她一邊瘋魔大笑,一邊把自己逼進角落裡抱著膝蓋搖頭:「哈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我會欠這麼多錢!這絕対不可能!!這絕対是假的!!!」
上輩子帶來的陰影實在是太重了,她自殺前那段時間也是這副瘋癲否定現實的模樣,可能是弄巧成拙,她竟然被這股心理暗示給硬生生破了夢魘。
主要是她真的不想再背債了,債會壓死人,無債一身輕。
待他們三人找到謝遲的時候,都被血氣沖天的一幕驚呆了,沿途中陸陸續續有小鎮居民在鐵鉤上掛起肥肉,不過那些都是被分解成一整條或是好幾塊,因此看不出原來究竟是什麼樣子,也就是說,誰也不知道上面掛著的是人還是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