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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他掂了一下手裡的刀,道:「我會殺敵,我父親教過我。」

    寨中如何溫緒之並不清楚,但寨主的兒子左右差不了。他稍頓,尤羽烏卡已經沖了出去,拽都拽不住。溫緒之幾步上了帥台,奚槐凝遞了彩旗過去,人斜身靠在桑衣的肩頭。溫緒之垂眸,見尤羽烏卡已經到了水邊,他沒撒謊,那彎刀濺了血肉,試圖從背後偷襲的千蚩武士被深深地砍在肩頭。

    溫緒之回身見奚槐凝半臉都沾著血,道:「奚大人先處理傷口。」說著幾步到了台邊,眯眼看向河上。

    這會兒墨沉霜乘的輕筏都越過了中線,迎頭正對上千蚩寨,背後還跟著一排竹筏,都是南霄這邊的。溫緒之手中的旗划動,扈紹陵的箭先出去,正中一名千蚩人前胸。岸邊的人跟著他,箭如雨發,擋了水上千蚩武士的去路。

    已到湖中的墨沉霜躍入水中,浪花濺起來,溫緒之握在旗上的手猛地收緊。

    他又給了令,就見後面的那排筏都晃了晃。那筏下其實都藏著人,全是溫緒之挑選出來能在水下睜目閉氣的潛者,這些人背負輕刃,此時就從水下過去。

    矮崖上站著代隴往覺,在喊著什麼,讓自己的人不斷往上沖。然而水聲驀然響起來,石頭擋著看不見,其實那岸邊已經上來了南霄的兵。這才算是真正的奇襲,讓駐守陸上的千蚩寨人來不及反應,已經被砍翻在地。墨沉霜渾身濕漉,但他毫不費力地伸臂攀著石向上,直取代隴往覺所在。

    溫緒之知道這已經是此戰的最後,略收了目光回來,看見尤羽烏卡提著刀站在岸邊。他腳邊有幾具千蚩人的屍體,少年的背影微微搖晃,像是在做最後的祭奠。帥台下還有千蚩武士試圖攀爬,和親兵纏鬥。有漏網之魚已伸了手到側邊,要殺向溫緒之,被奚槐凝一劍割開了喉嚨。

    誰知這人背後還有兩人,奚槐凝先推了桑衣閃身,自己被一劍劃在後背上。盔甲堅硬,奚槐凝像是被激怒了似的罵了句,回身速劈,然而先見了血。這人晃著身,喉間插著把銀柄的匕首。

    奚槐凝眸中露驚色,側臉果見桑衣被噴了滿臉血。那雙冷漠的眼裡有了些不一樣的情緒,後退了兩步,看著這人軟倒下去。桑衣俯下身,將那匕首抽了出來。

    另一名千蚩人繞道而擊,刀指的是溫緒之。溫緒之餘光已經看見,身側無人,他先擋了許佑安,自己也連步後退。那刀快厲,砍到了他的肩,正是曾受過箭傷的那一邊。溫緒之被那刃壓得倒下去,血已經流灑半臂。

    他今日袖中沒有東西,手中彩旗被一刀斬斷。許佑安大叫出聲,陡然上前抱住了那人的腰。這千蚩人手裡的刀轉不回來,擊了肘在許佑安背上,少年咳聲,就是不鬆手。下一刻鮮血噴涌,這人被桑衣從背後捅在後心。

    許佑安立刻退開,去扶溫緒之。奚槐凝看著桑衣抽了匕首,用拇指抹著血,「呦」了聲道:「小姑娘挺厲害啊。」

    她見溫緒之已經起身,又道:「快給溫先生看看傷。」

    誰知桑衣轉了頭過來,破天荒地粗魯道:「閉嘴。」說著就按了奚槐凝的肩,飛快地解開盔甲,用帕子將她背後的傷先擦拭了。

    奚槐凝沒再說什麼,抿嘴忍著好歹沒笑出聲。一旁的許佑安愧疚又忐忑,扶著溫緒之的手也被血染了。然而溫緒之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只看向對岸的不慶山,許佑安知道溫先生是在尋找墨沉霜的身影,就沒有出聲打擾。

    此時墨沉霜已經縱身上了崖,代隴往覺猛地後仰,隨後反應過來,彎刀橫掃出去。墨沉霜側身躲過去,身上的水珠散開,打在石上和地上,噼啪作響。

    「墨家大少爺,」代隴往覺狠狠地劈刀過來,道,「你那天殺了我最好的武士,你很了不起。」

    墨沉霜抬臂架住了這一下,代隴往覺狠狠地下壓手臂,道:「可惜,你是大乘人。」

    墨沉霜將他掀開,長刀閃著寒芒。他道:「你是九黎人,可今日無數九黎族人因你而死。」

    代隴往覺剛毅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那逶迤的溪涓和湖泊中泛著猩紅,到處都是屍體,裡面有多少是他的族人,這是他逃避了許久仍不敢去想的現實。墨沉霜趁著此時陡然上前,握住了代隴往覺的刀柄。

    這人看著年輕,實則力道竟讓代隴往覺無法抵阻。他緊步後退,背部狠狠地撞到了石壁上。墨沉霜的刀鋒飛快地抵在他的頸邊,血珠冒出來,給冷鋒染上了一點顏色。

    代隴往覺可以看見遠處山峰的清明澄廓,他掙扎了許久,終於在墨沉霜壓制性的勁力和冰冷的眼神中停了下來。墨沉霜看著他,再次道:「停下,你們沒有勝算。」

    代隴往覺眼中出現了悲哀,重複道:「停下,沒有勝算。」

    他是千蚩的寨主,帶著他的人拼命地反抗了這一場,最終暗淡收尾,什麼也沒有得到。這一場他輸了,賠上了很多人的命,但這樣的攻擊在大乘面前根本是以卵擊石。他輸了,也錯了。

    飛鳥掠過天際,戰場上只剩下無盡的安靜。墨沉霜挪開了刀,代隴往覺喉間發出了狼狽的音,然後他跪了下去,額頭觸地,很久都沒有再起身。

    黃昏時戰場的清理還在繼續,代隴往覺戴著枷鎖坐在囚車裡,嘴巴被勒馬的嚼子塞住了。小洲上搭了棚,燭光環繞,中間躺著夸多金洛。尤羽烏卡、桑衣以及滇陽寨的眾人跪在那裡,在為他們的寨主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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