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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墨沉霜笑,溫緒之也跟著開心了一點。但他總還記得什麼,竟主動過去蹭著人,緩緩道:「抱歉。」他由著墨沉霜攬在他後腰,神色認真道:「何小姐與我,是早年在京都里認識的。她屬意於我,可我......我不是能與人歡好情愛的人。我沒有那樣的心性,也沒有那樣的資格。」
墨沉霜摟緊人,低沉道:「你有。」
「是我辜負她,」溫緒之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可我沒有回應她。」
他說自己辜負了人,那終究是作為男子的於心不忍,但墨沉霜不認識何梔晴,他只知道溫先生提及此事時會露愁容。明日就是新歲,眼下是正兒八經的除夕夜,他們緊挨著彼此,又只能緊挨著彼此。正如溫緒之所想,他們都沒了親人,新年要守歲給摯愛,若不是遇著了對方,他們今晚大約都在各自踽然。
這樣的同病相憐讓墨沉霜陡然生出了極大的滿足感,溫先生已下神壇,這個人就是他的,只是他的。
他看著溫緒之的雙眼,道:「溫舒塵。」
溫緒之看回來,道:「墨沉霜。」
醉酒後的溫先生有些說不出的懵然,又什麼都順著他來。墨沉霜笑起來,帶著人往屋裡去。
那燭燈揮袖便熄了,昏暗裡聽見了曖昧的聲。青衫墨袍散落床邊,銀佩和小鈴鐺落地時響了聲。沒過多久那被撕扒得破碎的褻衣也被扔了下來,狗崽子吃了酒,溫緒之招架不住,根本挨不到最後就睡了過去。
事後的擦拭都是墨沉霜一人來的,空氣中盪開微甜,還有殘餘的酒與合歡味。溫緒之露在被子外面的肩頭手臂光裸,上面紅的星點觸目驚心,墨沉霜仔細地看了看,俯身時覺出了背後抓痕微痛,還挺愉悅地笑了笑。
月色跟紗似的照進窗,正好將溫緒之籠在下面。墨沉霜也困得眼皮打架,偏要撐著,又在側邊看了溫緒之一會兒。
從他見溫先生的第一面起,就好似水中望月,雲邊探竹,看不完整,也看不明白。他只是本能地跟在人身邊,覺得自己漸漸讀懂了君子之道,那正是如溫先生般的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1]。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願意為他拋開一世澹然清獨,坦然地斷了袖,說一處便容不得半人半分閒話。他一度覺得自己看不懂溫緒之,扈紹陵對他說的話不無道理,他也不知自己有什麼好,能得溫先生青睞。
但他如今大約能觸到些許。
溫緒之的才華和溫緩,都是鋪就他今日位置的路,他打定主意不入仕,可他也明白一人逍遙天下的代價。鎮上人道溫先生好脾氣,其實那笑底下淺淺的地方就都是疏離。他能為墨沉霜沾血,他就也是個有執念的平凡人。他只是遇不到那個能將他帶出孤獨的人。
墨沉霜其實能想像那位何小姐的模樣,婉約美好,溫柔含蓄。這女子擅丹青會作詩,是有才情的。可這又怎麼樣,溫緒之不需要這樣的人,他自己已賽霜雪,心裡壓著傷,不需要另一位素樸雅正的人一起戚戚無歡。
溫緒之遇到墨沉霜,這就是註定的姻緣。經歷了不順又如何,年輕人早前的純淨大膽破了溫先生蒙著心的冰,如今的炙熱和鋒利能讓溫先生不再獨自地走下去。
蹲守和相護這兩個詞是真的不錯,墨沉霜就是環伺在溫緒之身邊的那一個。他有自己的貪婪和欲望,但他同時唯溫緒之是瞻,這讓他巧妙地位於依賴和主導之間。你說他霸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家裡溫緒之才是管事的那個,可你說他倒貼被養著也是不對的,溫先生轉過身的時候,年輕人就變得比任何人都有鋒芒。
墨沉霜躺在枕上,伸臂將溫緒之撈進自己懷裡。連睡著了也要挨著,他喜歡這樣的緊貼,讓他能確定這人是他的。
月色明朗,這會兒大概過了子時。墨沉霜在溫緒之耳邊呢喃了句「新歲如意」,就也閉了眼。
兩人呼吸清淺交錯,墨沉霜收了下手臂,和溫緒之相擁而眠。
新年後又下了幾場雪,都不大。墨沉霜與溫緒之想著過了年去郡上找胡守業的藥方,這段時間沒再出門,就在家裡呆著。兩個人依偎溫暖,墨沉霜沒少折騰人。
且說鹿溪鎮裡,許佑安和尤羽烏卡才做了一天的同窗就到了新年,自是不好再去打擾溫緒之。這一日大雪漫天飄,許佑安站在曲家布莊的櫃後算著帳,年前忙碌,因家家戶戶都趕製新衣,這會兒人倒是不多了。
尤羽烏卡從外面邁進來,滿頭滿身都是雪。他一身的銀飾叮噹響,許佑安一聽就知道是他,立刻拿了帕子過去讓他擦乾衣。
「好冷啊。」尤羽烏卡和許佑安打招呼,這是兩人年後第一次見,他道:「吉祥如意!」
「吉祥如意,」許佑安將帳簿和筆都放好,又端正地抬袖道,「多謝。」
這一套禮數尤羽烏卡學不來,他笑了笑,問:「你什麼時候下工?」又展示了腰間的書袋,道:「我帶了書,溫先生上回說的幾本我都買齊了,我想今日去找溫先生。」
「帳房的人都回去過年了,我得呆到晚上。」許佑安看著那書袋,又道:「書我還沒買,溫先生那有,答應借我。」
尤羽烏卡點點頭,問:「那你今日還過去嗎?」
許佑安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不過去了。」
「啊,」尤羽烏卡道,「那我也先不去了,等你一起。年還沒過完,過去也許會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