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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那墨沉霜眼中堅定,看向溫緒之的眼神熱烈得都要燒起來了。除了年紀小點,扈紹陵沒能從他身上挑出毛病。

    「小子,」扈紹陵最終道,「挺厲害。」

    溫緒之的茶盞已經空了,他用指尖撥轉著空盞,發出細微的響聲。墨沉霜的茶倒還一口未動,這會兒早涼了,但他端起來一飲而盡,莫名有些豪氣。

    「扈大人,我在鹿溪鎮還有些事要了結,」墨沉霜直視扈紹陵,道,「在那之後,我一定會和溫先生入京都,面見聖上。」

    如果只有皇上賜婚才能名正言順,他也一定要和溫緒之襟懷坦白。

    扈紹陵皺眉,問:「你在鎮上有什麼事?」

    他這會兒沒了時才的針對試探,墨沉霜並不相瞞,道:「我爹欠了債,我要還上。」

    溫緒之給三人添茶,扈紹陵對墨沉霜頷首,道:「難得你有這心思。」

    「是想清白些,」墨沉霜笑了一下,「也能堂堂正正。」

    溫緒之聞言看了他一眼,沒有帶笑,明顯不太喜歡這句話。他的手本掩在袖裡放膝上,墨沉霜輕輕地從桌下探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腕。

    扈紹陵裝作沒看見他的小動作,只道:「願聞其詳。」

    墨沉霜與扈紹陵說話,同時也注意著溫緒之的動作。溫先生放桌上的那隻手安靜地貼著盞壁,那長指和白瓷的顏色幾乎沒分別。他看著就是專注傾聽,其實已經在桌下從墨沉霜手中抽了腕,改遞了手過去。

    兩人扣著指,墨沉霜加了點力,溫緒之的嘴角微不可覺地抿了下。

    扈紹陵聽完了,點著頭想了想。他其實沒想到墨沉霜還有這份兒心,道:「你所以如今除了欠著藥鋪門面賃金,還要籌給鎮上人治病的錢。」

    墨沉霜靜默了片刻,道:「不止這些。」他認真談論時眼中就都是深色,「我想尋大夫給鎮上人將病治了。」

    「這不也得要銀子嗎?」扈紹陵沒客氣,玄疆從來都窮,從王藩一直窮到省份,他吃過銀子的虧,明白銀子的重量。他道:「就算是你湊了錢,名聲也恐難教人信服。況且你父親與胡守業合謀的事幾乎人盡皆知,就算你父親並非主犯,那也是讓鎮上人吃虧的。胡守業掉了腦袋清靜了,你還住在這裡,這幾個月我不知,想來還沒到人人喊打的程度。」

    最後幾個字入耳,墨沉霜牽著溫緒之的手驀然收緊。他喉結滾動劇烈,道:「差不多。」

    「所以,你就是尋著了大夫,又尋著了藥,給大伙兒治了病,又有幾人能重新接認你。」扈紹陵眉頭不舒,道: 「你頂著墨姓,這事兒就極其難做。」

    墨沉霜深邃的眸斂了光。儘管他不願承認,但扈紹陵說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他道:「我不是為了名聲,只為正身清己。」他對扈紹陵頷首,「扈大人說的是,當時的藥丹我還存了一顆,但鎮上只有一位大夫肯見我,又無破解之法,開不出藥方給我。」

    溫緒之聞言微微偏頭,問:「那藥丹還在嗎?」

    他們鬆了手,墨沉霜起身去櫃邊取了,時才和溫先生相牽的那隻手心還帶著點汗,他趁著背過身去時在衣上擦了把。

    藥丹就是他先前給溫緒之的那一顆,墨沉霜拿來了,溫緒之將小盒子拿手裡,細細摩挲了一會兒,不緊不慢地看向扈紹陵,道:「給鋪面和鎮上人治病的錢,不才還是出得起的。但有關這藥的事,不知可否麻煩扈大人一回?」

    他既開口,扈紹陵自然不會拒絕,只是他一向覺得自己是溫緒之的娘家人,溫緒之出錢給墨沉霜填帳已讓他想說什麼,沒想到自己也被安排了。他嘆了口氣,無奈道:「溫先生儘管吩咐。」

    「要想根治,就得要這配藥的方子。」溫緒之將那裝著藥丹的小盒子放桌上,道:「雖說當時胡守業交出過此藥的配方,但僅憑一紙,恐難以用藥。我當寫信奏明此事,與此藥一併交與硒駿,煩請這趟入都時呈給皇上。若是可以,還請太醫看過這藥後開方子回來。」

    扈紹陵接了藥,問道:「胡守業交代的藥方在何處?」

    「此時該在桂禺郡檔房,」溫緒之道,「等過了新年,我會與沉霜去拿回來。再加上太醫診斷,才能保萬無一失。」

    「溫先生放心,」扈紹陵道,「定不負所托。」

    溫緒之頷首,道:「如此,就多謝硒駿了。」

    扈紹陵抬手欲回,墨沉霜卻已起了身。他對扈紹陵行了周全的禮,聲線微顫地低沉道:「多謝扈大人,也......」他艱澀地抬了眼,「多謝溫先生。」

    這聲「多謝」指的大概不只是今日的事,扈紹陵原覺得墨沉霜該每時每刻都道著謝,但真如此了他反而也覺得彆扭。溫緒之面色有些淡,想來也不高興。

    他又想起夏末時溫緒之在瑤城與他說的話。

    父輩作的孽,偏偏這會兒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扈紹陵對墨沉霜抬手,道:「莫要如此,你既有心,就總有出路。」他看著墨沉霜落座,「等這事過去,來年春時我還想著要與九黎族人談定藥材的生意,到時若你有心再起藥堂,還請在中間幫襯。」

    墨沉霜點頭應了,但神色還是沒有完全放鬆下來。茶涼時散了白霧,年輕人的額發有些擋眼,落了陰影,讓他看著有些凌厲。但這凌厲也只是外人覺著,他坐在溫緒之身邊,像是護主,也像是蹲守。這兩人就是一個眼神也讓含著深意,只看得見彼此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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