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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請硒駿轉告何小姐,她的畫作不才已看到,敬賞不已。」溫緒之穩坐,神色淡然地道:「斯事已往,不才自問閒散,功名利祿無名享,人間富麗無意尋。何小姐妙華,但恐怕與不才如此書信是不合規矩的。溫舒塵一介廢人,不回首往事,也不問前路。只願守著一山一湖一琴......」他說到此處,稍微停頓,側臉看了墨沉霜一眼,繼續道:「一人,清閒度日。」
這辭句美妙,可裡面字字都是拒絕的意思,扈紹陵聽得愣了片刻,最終沉聲無奈道:「我明白了。」
他露了可惜的神色,也不知是為溫緒之還是何梔晴。他此前在京都里聽說過溫先生與何小姐的故事,說是兩人相識於一場詩會,一個名冠大乘,一個素釵清麗,正是才子佳人萬分般配。然而這只是傳言,最終殊途分別,因溫緒之自幾年起那就是靜水深潭般的疏離性子。
扈紹陵能看明白,這一場多年糾葛,大抵終究是佳人有心才子無意。
「硒駿,」溫緒之望過來,靜靜地道:「還請你,再幫我與何小姐說聲抱歉。」
「啊?」扈紹陵這才回神,道,「嗯,好,你......」
「因她的情,我終究回應不了。」溫緒之很坦然,他不怕墨沉霜知道任何他的過往,但他還是在談及此事時露了一點愁色。他道:「勞煩你將我已斷了袖的事轉告,請她只管向前,莫要因此事而決了真正的良緣。」
扈紹陵下意識地看向一邊的墨沉霜,年輕人還真沉得住氣,依舊沒什麼變化。但他還是連著咳了好幾聲,道:「你,這,那個,若還有什麼話,一會兒獨與我說也是行的。」
「不必,」溫緒之微笑,道,「沉霜現下與我一處,既在一處,便不用相避。」
「誒,」扈紹陵只得點頭,憋了半晌,道,「行。」
誰知溫緒之還未說完,攏了袖道:「我與沉霜是要長久地一處,硒駿,日後這樣的信件贈禮,就不必再收,也無需再拿來了。」
「行,好嘞。」扈紹陵連連應聲,心道我今兒幹嘛來了!又抬手拍了拍胸口,像是後怕似的,道:「還好,還好啊!」
溫緒之笑,問:「什麼?」
「情愛耽人啊,我看你們這反覆前後試探,看都看累了,也看夠了。」扈紹陵挑眉,頗為狂縱地道:「都說花里寄春情[1],大冬天送這東西,何小姐的春情真是......」
他收了話音兒,「嘖」著聲搖了搖頭。
正飲茶的溫緒之放了杯,笑道:「才幾月不見,硒駿也會吟詩借喻了。」
「咳,這要謝謝厲阿吉。」扈紹陵閒散慣了,對堂堂一省總督直呼其名,道:「這人最近大概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整日搜尋詩書,時不時就忽地對著我念,念完了還不等我評,他自己先鬧個臉紅,扭頭就走。」
「厲總督本就是爽直憨誠的性子,」溫緒之眼含深意,「硒駿該多包容些。」
「他總提起溫先生呢,」扈紹陵撫掌,道,「溫先生何時願意,請再來玄疆。」
說著撩了眼墨沉霜,笑道:「也帶上這小子。」
「嗯,」溫緒之偏頭,「那是自然。」
正巧墨沉霜也看過來,兩人對視,溫先生的眼十分潤澤,墨沉霜不知怎麼就又淪陷了,忽地就攥緊了腰側的銀佩。扈紹陵將這互動盡收眼底,無奈地嘆口氣。
他看向墨沉霜,道:「今日早前就是想試試你,但我看溫先生護你護得緊,你這小崽子切莫恃寵而驕。」
「我知道,」墨沉霜看過去,也露了笑,道,「扈大人說得是,我就是伺候溫先生的。」
「貧。」扈紹陵端著架子,對溫緒之道:「不過既是溫先生認準的人,我自是無該多舌。溫先生何時將他帶去京都,也給皇上見見?皇上敬溫先生,仍奉您為師兄,如今溫先生有了,咳,有了心上人,也該讓皇上知道。」
「嗯,」溫緒之沉默片刻,像真的在思索,道,「不急,我已寫了信給皇上,你下個月入都,皇上許會提起。」
「也好,但也不能不急啊。」扈紹陵用指節敲了下桌沿,「說不準皇上真會賜婚呢!」
天鴻帝本就是女子,但心胸性情都與尋常女子不同,從不拘於慣定的規矩。若她允諾,就是斷袖又如何,也無人敢妄言。
溫緒之垂眸,與墨沉霜成婚的景還真的在腦中浮現出來。兩個男子,就不必覆蓋頭了,都著紅色喜服,墨沉霜若是到了年紀也是要戴冠的。宴席就只請親朋,不過說來也巧,他與墨沉霜還都沒有親人在世了,那就只剩朋友,想了想也能湊幾桌。晚上回房關上門後自個兒喝了交杯,就算是能光明正大地彼此糾纏一生了。
他這裡稍默片刻,不想一直話不多的墨沉霜開了口。年輕人盯著溫先生的側臉,嘴裡道:「就是皇上不賜婚,我也要與溫先生成親。」
「你——」扈紹陵被驚得一堵,卻見溫緒之垂著目光露了笑,那唇角現了喜悅,就改了音。他自我安慰似的,小聲念道:「年少輕狂,年少輕狂。」
他沒說出來,但還是腹誹了一通。溫緒之是什麼人,那是聖上的師兄,內閣首輔的關門學生,他要是成親,那是能驚動整個京都的事。如今他找了個男人,那就更得讓皇上和徐閣老看過了才行,若是墨沉霜待人不好,溫緒之可不是能平白受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