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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墨沉霜看著他,道:「等你。」
「回去吧,」溫緒之道,「冷。」
他垂手握了墨沉霜的腕,帶著一起往屋裡去。然而墨沉霜沒有跟著邁步,他手腕處承著溫先生掌心的冰涼,向後撤了一下,就讓溫緒之停住了。
墨沉霜的聲音有點低,他道:「怕你不回來。」
溫緒之聞言轉回頭,從墨沉霜的角度看過去,溫先生的眼角微微上挑。雪粒在那烏黑髮上融化,變成濕潤的晶瑩亮光。溫緒之延出笑,像是試圖在這長久的端詳間讀懂墨沉霜。
他問:「不回來,我還能往哪兒去?」
「我不知道。」墨沉霜的眼角微耷,沒有平時的犀利。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的神色都有些可憐,又沉了嗓音,道:「你暢遊四方,像和風行雲,你去哪裡都可以。」
「那也要看我的意願,我想回這裡,我不會不回來。」溫緒之握著他腕的手加了力,略帶調侃之意道:「不是沒有我不行麼?」
說完就也不等墨沉霜的回答,就再次轉身往裡去,像是沒有看見那瞬間漫上年輕人臉頰的紅。屋裡還點著燭,溫緒之將斗篷脫了掛木桁上,墨沉霜搭了把手。這回他聞清楚了,那衣上是血的味道。
他眸中現了驚色,轉臉就見溫緒之正在燈前仔細地看著他。燭光讓溫先生的眼眸蒙了層暖光,他想問的話就驀然止在了舌尖。溫緒之則像是沒察覺他的異常,輕聲問:「眼睛難不難受?」
昨晚的哭泣果真被溫先生記在心間,墨沉霜不說話,搖了搖頭。
溫緒之看著他窘澀的樣子,笑著用手貼了他的額,道:「也不發熱了。」
「嗯。」墨沉霜在那柔軟的手掌離開他的一刻生出了極大的不安,他飛快地抬手捉了溫緒之的手,就在頰邊捂著。
溫緒之也不知這人是怎麼在寒冬臘月手還發燙的,掌心甚至帶了汗。而且這動作有些彆扭,像是怕他冷,但又只是虛著觸在臉頰旁,不敢靠近。
溫緒之笑起來,將手主動挪了挪,貼到了墨沉霜的側臉。
也許是因他手涼,墨沉霜忽地呆了神,身體僵直地站著。然後他緩緩向溫緒之手的方向偏了偏頭,小心翼翼地試探。溫緒之迎著他去,手輕揉地撫了下。
墨沉霜呼吸沉重了一下,肩頭起伏明顯。他忽地前進,小鈴鐺響起來,他猛地抱緊溫緒之,將人箍在自己懷裡。他此時滿身都是溫緒之的觸感和味道,他閉上眼,手按在溫先生的背後。
溫緒之被他摟得向前,手稍微滑下去,到了墨沉霜的側頸。他前進一步,這樣他就仿佛是掛了手臂在墨沉霜頸後。
他們維持著這樣的親密,桌上的蠟燭細碎地噼啪爆出響聲。溫緒之下巴蹭在墨沉霜肩頭,閉了閉眼。
「溫先生。」墨沉霜的聲音有點悶,他貼著溫緒之的耳,嘴唇幾度翕合,最終沒再說什麼。但他終於在清醒的時候做出了這個動作,雖已經做好被推開的準備,但他發現了主動的痛快。
然而一直等他緩緩鬆開人,溫緒之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但溫先生也沒有更進一步,他從袖中拿出了什麼,遞到墨沉霜的面前。
他道:「物歸原主。」
銀佩像是吸收了雪天的寒冷,到墨沉霜手中時冰得他指尖發顫,又像是有千斤重。他拿著它,覺得自己觸到了溫緒之的心意。
他看向溫緒之,溫緒之回望過來,問:「要我幫忙戴上嗎?」
墨沉霜痴醉般點頭,溫緒之將銀佩接過來,這回才算是真的歸位,還和那兩隻小銀鈴鐺在一起。他指尖撥動了下,聽到了熟悉的清脆響聲。
墨沉霜的聲音有點悶,他道:「謝謝。」
溫緒之退開一點距離,垂眸欣賞了片刻。墨沉霜的指長久地摩挲在那裡,沿著那盤瓠的刻紋走了一遍又一遍。他問:「溫先生今日去了桂禺郡?」
燭光躍動在溫緒之眸內,他與墨沉霜對視,「嗯」了一聲,道:「還見著了那位獄卒。」
墨沉霜抿緊唇線,點了點頭。溫緒之垂了眸看他腰間,目光落在銀佩上,攤了攤手露出無奈,語氣輕緩道:「其實那些人說我以公謀私也是不錯的,見了他心裡不痛快,這一不痛快,就見了血。」
他抬頭,對上墨沉霜眼中的深邃。他笑意不變,道:「你就是我的私心。」
他停頓片刻,打破沉默道:「你曾道見血污穢,現在還這麼想嗎?」又微笑,「覺得污穢也不要緊,左右我與你是一樣的。」
墨沉霜不回答,只是指尖鈴聲漸止。燭幾乎要燃盡,外面風聲也應景地暫歇,屋裡就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溫緒之露了些許狡黠,輕聲問:「現在還要我走嗎。」
「不要。」墨沉霜話裡帶著一點鼻音,他倒像是受委屈的那個,道:「不許你走,再也別走。」
溫緒之緩緩地笑起來,看到墨沉霜的眼中有什麼生長出來,不顧一切地盈滿擴散。墨沉霜上前一步,俯首過去,在溫緒之的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他在這場與自己的對視中逐漸失神,溫熱的氣息貼近交錯,他與溫緒之抵額,兩人的鼻尖幾不可察地相觸。
那道不可說的界限就在分毫之間,他就站在這裡,輕易地就可以跨過去。
「溫先生。」墨沉霜的聲音輕淺,幾乎沒有挪動嘴唇。他像是極度隱忍,很緩慢地問:「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