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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溫緒之幾乎是緊貼過來,頃刻間成為墨沉霜視線中的一切。
「墨沉霜。」溫緒之的聲音很輕,面色不知為何也有一點而蒼白。他的語氣像是懇求,他道:「不要看。」
年輕人深邃而黑暗的眸中倒映出這無比溫柔的人,就在墨沉霜不自覺地想要挪開視線時,溫緒之抬起手,遮住了墨沉霜的眼睛。
那手掌柔軟冰涼,帶著溫先生身上慣有的清新氣味,完全地讓墨沉霜陷入黑暗。然而這黑暗令他心安,他從沒有過如此的感覺,這遮目的動作像是保護,也仿佛一種請求。
請求他不要改變,請求他屹立不倒,請求他向前看再向前去,和溫緒之一起。
這才是墨沉霜臆想過無數次的夢境,他閉上眼,睫毛末端蹭過了溫緒之的肌膚。他的身體在極力地感受溫緒之,這人的味道,這人的觸感,這人的呼吸。他貪戀地吸取著所有能得到的線索,在腦海拼湊出溫緒之此刻的神情,他什麼也聽不到,他在哪兒都變得不重要。
溫先生的指帶著輕柔的力道,再次摸了過去,不過這次是牽住了他的手。然後那手掌緩緩地挪下去,墨沉霜睜開眼,在那雙柔光溫潤的眸中看到了自己。
他收緊手指,不自覺地呼吸急促。他對溫緒之露出了可憐的神色,儘管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想溫先生鬆開手。
溫緒之沒有鬆手,他就這樣牽著墨沉霜,確保這人的眼中只有自己。他牽著墨沉霜轉過身,慢慢地往外去。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不要墨沉霜再回頭。
「走吧,」他輕聲道,「墨沉霜。」
這句是勸慰的意思,但對墨沉霜產生了極大的誘惑。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只看著溫緒之,就分不出神去想任何旁的事。
他們到外面時雨水已是瓢潑,那傘是撐不住了,兩人就在檐下站了。兩隻手還牽在一起,但他們都沒有說話。
此時的確已是夏末,秋日的寒涼跟著這幾場雨悄無聲息地來,風也沒了溫度。墨沉霜站在這裡,聽到了自己腰間小鈴鐺的聲音,腦中逐漸愈發清醒。
他考妣皆歿,幼弟夭折,如今天地廣大之間只剩他一人,是舉目無親的獨一個。
這樣的現實令墨沉霜很疲憊,今後的路只會更加艱難,他可以不怕,但那些翻天覆地的變化都要一一適應。其實此刻指尖緊牽著的柔軟又讓他忽覺身邊有人,可他又不能確定溫緒之對他的情誼。他的心思就在那裡,溫緒之該是察覺到了,可就像扈紹陵所說,他本就配不上溫緒之,更不要提如今。
不過一介罪人,苟且偷生。
初嘗自卑滋味的年輕人緊繃著身,下顎那裡的線條突兀得可怕。溫緒之抬眸時看到了,然而他什麼也沒說。
按察使從裡面出來,還是只對溫緒之行禮。他對兩人袖下的糾纏恍若未見,只道:「屍體得先從仵房過,且等一日,入了卷宗即可。」他見溫緒之點頭,又看了看這雨,道:「下官派人送您回去。」
「不敢勞煩,」溫緒之頷首禮貌道,「我們自歸。」
按察使也不拉扯,招手示意常隨將溫緒之和墨沉霜來時的馬車趕過來。那車停穩,溫緒之試探著鬆了指,墨沉霜倒沒有追上來,兩人的手這才算鬆開。
溫緒之讓墨沉霜先上馬車,自己留在檐下與那按察使又說了幾句話。墨沉霜打著傘站在車旁,他聽不清溫緒之那邊的對話,卻見溫先生對那位官員彎腰行禮。那官員緊忙攙扶,但溫緒之還是很堅持。
雨滴噼啪地打在傘上,成簾而墜,墨沉霜站在後面,面容模糊了些,唯見眼中血紅。他的溫先生遠離朝堂,功成身退,此刻卻要在此偏僻處為了他的事而曲背折腰。
如此想著就令人愧疚煩躁,年輕人握在傘柄上的手暴出了青筋,又在溫緒之走過來時緩緩恢復。溫緒之下階時淋了點雨,有水滴順著眉滑下來,墨沉霜快速地挪了傘過去將他遮住,然後抬手用拇指抹走了溫緒之面上的雨。
指尖沾著微濕,竟讓墨沉霜激靈了片刻,有種感覺順著脊椎躥上來,在胸腹處猛地崩開。不過這樣的事他怎肯在面上露,沒讓溫緒之察覺。
溫緒之平靜地看著他,道:「我們走吧。」
「嗯,」墨沉霜應了,伸手讓溫緒之扶著他,道,「我來駕車,我認得路了。」
溫緒之本欲推拒,但此刻若是能讓墨沉霜忙起來也是好的,於是就點了頭。他上去,將傘接過來,坐在墨沉霜旁邊。那傘遮著兩個人,墨沉霜時不時從韁繩處騰出一隻手,將傘柄往溫緒之那邊推。
這一路顛簸,雨水沖刷著路面泥濘,墨沉霜沒讓馬跑太快。他像是不喜歡此時的安靜,側頭低聲問:「傷如何?」
溫緒之將傘略微抬高了些,道:「無事。」
「溫先生,你坐進去。」墨沉霜的手握上了傘柄,「我自己打。」
「路不好走,你只管駕車。」溫緒之將傘挪開,冰冷的雨登時打下來,他見墨沉霜看過來,就顛了下手臂,道:「這不是傷了的那邊。」
墨沉霜看了眼,見確實如此,才算沒再阻攔。他並不怕淋雨,卻不動聲色地往溫緒之那邊靠了靠,說了句什麼。
他聲音太低,溫緒之只聽著個「我想」和「你」字。他湊了首過去,問:「嗯?」
「沒什麼。」墨沉霜肩膀下沉,倒像是從什麼之中解脫出來的樣子。他側目與溫緒之飛快地對視了片刻,道:「我是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