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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而墨揖山的情況也很不好,身上的傷口不得處理,血腥味濃重。年近半百的人,傷處就這麼潰爛著,眼看著每日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

    這一日清晨墨予霖根本沒有睜眼,原本白胖的小孩燒得臉蛋通紅,呼吸滾燙,但很微弱。墨沉霜抱著弟弟的手都發了顫,不斷地喚著「予霖」,他甚至輕拍了那通紅的小臉蛋,然而墨予霖仍然沒有睜眼。

    守在廊里的兩個獄卒正在吃飯,墨沉霜撲在牢門邊,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墨揖山,焦急地呼了聲。有一人起身,走過來問:「什麼事?」

    墨沉霜咬著牙,他雖比這獄卒高大一些,卻不能在此時把氣勢外放。明白局勢的年輕人低著頭,道:「官差大人,有一事相求。」

    獄卒對「大人」和「求」這樣的字眼很受用,背著手問:「要幹什麼?」

    「我父親與幼弟實在病重,再拖下去,恐怕......」墨沉霜喉間酸澀,吞咽了一下,繼續道:「若是犯人就此合眼在這裡,想來大人們也不好交差,所以,不知可否......」

    「不就是想要吃的和藥嗎?」這獄卒經驗豐富,話都不讓人說完。他上下打量了墨沉霜幾眼,道:「可以。」

    墨沉霜不禁露了喜悅,那獄卒笑了幾聲,飛快地伸了手過來。墨沉霜一愣,明白人家這是在向他要東西。

    這裡是牢獄,乾淨的吃食和藥物都要用值錢的東西來換,而且是先給錢再來貨。規矩確實不成文,也沒人逼著遵守,但進來的人總有一日得低頭。

    墨沉霜懂這個道理,可他摸遍了全身也沒有銀子。他們剛進來時什麼也不懂,那些獄卒又欺負人,早把女眷們身上值錢的首飾簪釵都收了個乾淨。墨沉霜的眼泯了光,最終轉向在一旁閉目眼神的墨鑫震。

    他將人晃得睜開眼,低聲問:「身上有值錢的東西嗎?」

    墨鑫震知道他要幹什麼,因他本就沒有睡著。他直視著墨沉霜,道:「有。」

    墨沉霜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道:「能不能先借我,今後還你。」

    「今後?墨家人沒有今後了。」墨鑫震揶揄冷笑,然後慢吞吞地從袖中掏出了一支素銀垂珠的簪子。他看了眼一邊的墨予霖,又端詳著手裡的簪子,道:「這是我買來送姑娘的,放到沒出事時給爹知道了怕是要揍我。可現在,這東西能救墨予霖的命,對不對?」

    「對,」墨沉霜聲音低沉,「還有爹的。」

    墨鑫震起身,將那簪子在空中劃了一下,欣賞著笑了一聲。然後他跳起來,將那簪子從鐵窗處扔了出去。

    「墨鑫震!」墨沉霜不可置信,喝道:「你!你......」

    「我怎麼啦?」墨鑫震轉身,拍了拍手,竟還是笑嘻嘻的樣子。

    牢門外的獄卒目睹了這場鬧劇,但他見過許多類似這樣的事,故此表現得毫無波瀾,甚至催促起來。墨沉霜的眼紅得嚇人,站在原地許久,然後緩慢地將那雕著盤瓠的銀佩取了下來。

    是溫緒之給他的那塊。

    他的指尖收得緊,被銀佩的邊沿留下了紅痕。他將這自收到就從未離身的銀佩舉起來,給那獄卒看,道:「這是純銀的,來換我父親和弟弟的藥。」

    那獄卒眯眼仔細地看了看,點頭同意。墨沉霜慢慢地將銀佩遞出去,那獄卒跟搶似的一把就拿走了。他露出了貪婪的神色,只顧著將東西揣進懷裡,頭也不回地道:「等著吧!」

    墨沉霜垂手,到了此時,他甚至沒有怨恨墨鑫震的心思。他的指尖摸到了鈴鐺,是無法阻擋的空蕩感。可父親和弟弟的命就擺在面前,他沒有選擇。

    然而這一等就是幾日,那獄卒仍每日來當差,卻閉口不提藥的事。直到墨揖山和墨予霖的情況愈發嚴重,墨予霖甚至連水也餵不進去。

    這一日墨沉霜再等不及,起身隔著牢門道:「官差大人!」

    「幹什麼?」那獄卒走了過來,卻是竟一副不認人的樣子,呵斥道:「吵什麼?」

    「六天前,你答應我的藥。」墨沉霜這段時間一直熬著,眼下的顏色很重,他問:「在哪?」

    「什麼藥?怕不是在說胡話罷!」獄卒甩手就走,冷笑一聲又諷刺道:「都是進到這裡來的人了,還想什麼——」

    他這話截然而止,因被墨沉霜隔著牢門掐住了脖子。少年雖被鐵欄所限,但五指收緊時也讓獄卒憋紅了臉,再加上那眼神太可怖,讓他不斷地掙扎。

    然而墨沉霜並不斷鬆手,他的肩撞在牢門上,卻像是絲毫沒有痛感。他被困在這裡,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為自己爭取。

    「把藥給我,」他一字一頓地道,「不然,就把那銀佩還給我!」

    最後幾個字是從牙縫出來的,血味漫上舌尖,像是喉嚨被撕裂。獄卒回答不了,他也不放手,直到其他獄卒趕來,都驚得慌了神。

    拳頭落下來,手被幾人硬生生掰開。那被掐住脖子的獄卒咳嗽著,他惱羞成怒,示意同僚打開了牢門。兩個獄卒進來,一左一右地抓了墨沉霜的胳膊,用力壓下去,然而少年像是發了狂,就算是因為長久的關押和飢餓而沒有力氣,也不妨礙撂倒幾個人。

    那幾個獄卒見是個不好對付的,一擁而上,才算是擒住了墨沉霜。但少年就算是如此也不肯彎曲背脊,直到被一腳揣在腹部,才倒了下去。

    牢房裡墨揖山庶出的兒子們被嚇呆了,紛紛爬滾後退。那幾人圍著墨沉霜拳打腳踢,卻還覺得不解氣,因為這少年挨了打也不出聲,露出的眼神還像是凶獸。所以他們又摸向腰間的鞭子,胡亂地抽下去,墨沉霜穩不住身體,但咬著牙絕不呼痛。於是獄卒們更加用力,終於在看到他身上那些皮開肉綻的傷痕時覺得過了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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