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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你......刁民,刁民!」胡守業受驚嚇不輕。氣勢下去半截。但他確定了墨沉霜被牢門攔著,又泄憤道:「本官有什麼不敢,他、他溫緒之離了京都,我看還有誰能護著他!」

    火把的光照亮了墨沉霜的雙眼,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胡守業,晃動的火苗讓他的瞳內一片猩紅,又或者是那裡面遍布的血絲已經掩蓋了明亮。

    胡守業不知為何無法和這少年相對,獄卒攙扶著他,準備離開。可他到底還是覺得不解氣,又回頭誅心道:「墨大少爺,還瞪著本官做什麼。歸根結底,他是為你而來,害死他的是你!」

    重歸黑暗的牢房很寂靜,斜落入內的月色柔和地創造出一小方明亮,正停在墨沉霜腳邊。他身處昏晦,沒人看得清他的臉,他也不說話。

    他最終還是鬆開了握在鐵欄上的手,緩緩滑跪在地。

    第24章 斷袖

    牢中的死寂在墨沉霜嗚咽出聲的那一刻結束,少年跪在牢門前,任何光明都照不到他。破碎在獄中的聲極其壓抑,帶著委屈和憤恨,聽起來像是還沒長開的獸。

    墨予霖這會兒醒著,從角落裡站起身,不穩地跑向哥哥。他的發揪早就亂了,小臉上糊的都是頭髮,還有乾草屑。他到墨沉霜身邊,沒敢拉手,只拉住了墨沉霜的袖,癟著嘴沒忍住哭,胡亂地叫著「哥哥」。

    墨沉霜沒有看他,僵硬的指從袖下垂落。他摸索過去,讓墨予霖抓住了他的手掌。

    對面的墨揖山試圖起身,但又跌回去,乾草發出沙沙聲。墨沉霜偏頭,借著蒼白的月色,看清了他痛苦掙扎的父親。

    他喉間苦澀,沙啞道:「爹。」

    「墨......」墨揖山用力撐起身,道:「沉霜。」

    「爹。」墨沉霜低頭,像是脫力,也像是一種抵抗。他的前額觸到了牢門,他就以此作為支撐,哽聲道:「到了此時,你還不願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沉霜,」墨揖山喉中混亂,咳了兩聲,模糊地道,「我......你不......」

    「爹!」墨沉霜驀然大喝,已到了忍耐的盡頭。墨予霖被嚇得大哭起來,墨沉霜伸手將他牽著,而他自己也哭腔明顯,道:「時才溫先生來,你為何不告訴我!胡守業說的對,溫先生是為了我而來!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墨揖山搖頭,也哽咽起來,道:「不......」

    「不什麼!是你受人所冤還是溫先生不曾為我涉險?」墨沉霜犀利地質問,他喉間吞咽了下,隨即沉了聲像是請求,道:「溫先生為我們墨家做到如此地步,你還要隱瞞嗎?爹......爹!你與胡守業,到底做了什麼?」

    悶熱的獄中泛著濕氣,催得人作嘔。墨揖山的指尖扒著草堆,指甲縫裡都染了血,他看著那點點猩紅色,忽然悽慘地笑起來。

    他抬起頭,卻只能看見他兒子模糊的影。他咧著嘴,道:「是爹鬼迷心竅……世道涼薄......我是罪有應得,只是連累了你們......」他看了眼關著他妻妾女兒的牢房,又看回墨沉霜。

    墨予霖的兩隻小手都是滾燙的,墨沉霜不自覺地抓緊了一點。墨揖山還在說話,只是那話里不帶感情,這是一种放棄。他聽下去,到最後雙耳都很痛,空著的胃裡翻騰,幾乎要吐出來。

    少年嘴唇翕合,那些乾裂的地方已經滲出了血,每動一下都被扯得生疼。

    他道:「原來是這樣。」又苦笑,「原來還是因為我。」

    「不,不是,是我......」墨揖山爬到了牢門邊,跪起了身。他前傾著靠在牢門上,顫抖著伸了手出來,道:「是胡守業害我......爹識人不清,沉霜,爹錯了......」

    他身上都是血,從鐵欄縫隙中伸出來的手上也是。這噩夢般的場景嚇壞了墨予霖,小孩子再此哭起來,只敢緊緊地依偎在墨沉霜身邊。

    墨揖山悲哀地看著對面,道:「霖兒,霖兒不怕,是爹爹,是......」

    可是墨予霖埋著臉不看他,哭聲不止,人已經躲到了墨沉霜身後。墨揖山的聲音滑落,他收回手,又倒回地面。

    墨沉霜又喊了聲「爹」,但墨揖山只是搖了搖頭。

    他呢喃著兒子們的名字,匍匐著縮到了牆角。

    溫緒之清醒時已是兩日之後,那支箭穿肩而過,失的血不少,取箭清洗和包紮廢了不少功夫,讓他幾次睜了眼又陷入昏迷。他起身時床邊圍著不少人,見他沒再合眼,都很高興。

    「讓開讓開,」一人從後面擠過來,對伺候的人揮手,「都忙去,這兒我來!」

    溫緒之頭暈腦脹,被扶著坐起身,見自己身上新衣乾淨。他看清了來人,驚訝之餘想打聲招呼,然而一出聲就發現喉間沙啞,費力地咳了一陣,才道:「扈大人。」

    扈紹陵擺手不受,道:「溫先生怎還客氣了,還與從前一樣嘛,叫我硒駿。」他扶托著溫緒之的手臂,拽過枕頭,幫助人坐穩了。

    然後他起身,對溫緒之拱手躬身,是見了上官的禮數。溫緒之靠坐著,緩緩露了微笑,臉色還是白得可怕,道:「硒駿的救命之恩,不才......」

    話沒說完,先咳了一陣。扈紹陵立刻扶了人,邊上的常隨端來了藥和蜜水,溫緒之先用了,扈紹陵趁著這時候向他說明了種種。

    「此處是官驛,」他從溫緒之手裡接過空碗,「我來壓貨,今年沙依巴克的鄯善瓜收成不錯,但草藥的事我還得再和南霄談談,都是要給玄疆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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