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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信箋在指下被攥出了痕跡,墨沉霜皺了眉又舒開。他念出落在詩句後的名字:「何梔晴。」

    溫緒之本看著他,卻在那名字被念出來時挪開了目光。他想起了什麼,勾抿唇角時露了苦澀的味道,向墨沉霜伸出手。

    墨沉霜沒將東西立刻還給他,反而抬起手,道:「好悲傷的詩。」

    溫緒之臉上沒了笑,他沒有起身,但伸了手,道:「還我。」

    「是女子的名字。」墨沉霜像是沒聽見溫先生的要求,他一手扶撐在桌面,蹲身的姿勢很帶攻擊性。他看向溫緒之,問:「這是溫先生的什麼人?」

    溫緒之緩緩放下手,道:「故人,」他的眼落在面前的書上,手不自覺地撫著頁腳,「是我從前認識的人。」

    墨沉霜將那襞花箋展平放桌上,就在兩人之間的位置,道:「你喜歡她。」他忽然露了笑,「或是,她喜歡你。」

    六月的風已帶暖意,帶著溫緒之柔軟的發垂落在書上。溫緒之長久地看著那張襞花箋,慢慢地道:「都已經過去了。」

    季暑晴空下的酸澀煩悶只有少年人才懂,墨沉霜鬆了手,看著溫緒之將那紙重又整齊地疊好,夾入書中。那縷發被溫緒之垂手撥開,末梢掃過墨沉霜的掌心。

    他忽然在這輕微的一下里起身,越過桌案,一手扳住溫緒之的肩,一手從側邊抬起。他頗為滿意地看著溫緒之仰身,面上露了和昨晚一般的驚慌。

    這樣的驀然靠近的確讓溫緒之不知所措,他甚至覺得整個人都要暈眩在墨沉霜身上的味道里。他看著少年的目光倏地垂了一瞬,正瞄在他的唇上。

    這一下讓溫緒之大驚,然而他並沒有推阻或者躲閃。幾瞬的安靜像是恆遠難捱,墨沉霜緩緩俯身,就在溫緒之以為他要做什麼的時候撤了回去。

    那原本用力握在溫緒之肩上的手也收了力道,另一隻手飛快地掠過溫緒之側頸,然後回到面前。

    他盯著溫緒之的雙眼,像是解釋般張開掌心。

    溫緒之垂眸,見是朵稍零散的合歡。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在墨沉霜跟前面熱,他緩緩伸手,從少年手中捏走了那朵花。清香從未如此清晰地撲鼻而來,花朵如絲,被風輕易地托起來,溫緒之鬆開手指,目送了一程。

    墨沉霜單膝點地,道:「溫先生知道嗎,合歡樹又叫有情樹。」

    溫緒之聞言挑了長眉,墨沉霜又道:「就是位小姐與秀才的故事,秀才愛慕小姐,正逢小姐生病,他便用合歡入藥治好了小姐的病。而後小姐一家助他進京趕考,再然後——」他笑了一聲,「就是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這話他說起來一點也不臉紅,可溫緒之覺得他並不是因為不通人事而單純地口無遮攔。察覺出曖昧意味的溫先生輕咳了一聲,道:「那真是......佳話。」

    「這故事我不喜歡,」墨沉霜搖頭,一本正經道,「如若真是心上人,又何必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愛慕就是愛慕,表明心意,在一處便是了。」

    完全被撩撥到了的溫緒之垂眸,見手邊的書翻開又合上。不過他不愧是文人雅士,再抬眸時眸中又沒剩下什麼情愫,只道:「你說的是。」又若無其事地問:「早點想用什麼?」

    墨沉霜靜默了半晌,站直身道:「都行,你做的就行。」

    他在溫緒之起身時帶了一把,兩人一起往屋裡去。正巧墨予霖醒來正準備哭鬧,便是一通忙亂,誰也沒再提先前那茬。

    此後的日子倒也平常,墨沉霜還是每日來,不時帶著墨予霖。因許佑安也是常客,所以兩廂撞上,倒讓溫緒之有些忙,有時給許佑安講書時也讓墨予霖坐腿上。墨沉霜看著倒是挺開心,帶著這小子,他得以勝之不武地爭寵。

    不過小崽子是真的黏溫緒之,總是還隔得老遠就張開手臂要溫緒之抱,連他親哥也不要了。

    墨沉霜看著墨予霖貼溫先生,心裡再怎麼想也不行,因溫緒之也喜歡這胖小子。但若是離得太近少年還是會伸手拎人的,不讓他弟弟在溫先生懷裡亂拱。

    他問過溫緒之是否家中也有親近的弟弟妹妹,溫緒之說有,卻不曾與任何人親近。他在談及家事和過去事的時候無一例外地會露出冰冷的神情,就是逗著墨予霖也會逐漸收了笑,所以墨沉霜沒有再問過。

    轉眼就到盛夏,鏡海邊的院子裡仍然很平靜,鎮上卻不是。這段時間墨氏藥堂推了新的藥丹,都是以玉山和不慶山深處的草藥,由九黎族人採摘製藥,對於健筋體補氣血有奇效。然而因是新藥,價格非常低,一時間成為熱談,有不少人爭相採買。墨沉霜自己不會用,但覺得挺有意思,還給溫緒之帶了一顆。

    溫緒之本不想要,因是已放在市面上賣的,他白拿自是不合適。

    「無事,」墨沉霜直接給他放櫃裡,「我既接不了家裡的生意,那跑的那些趟貨都得算工錢。如此看墨老爺還欠我的,這藥也只能抵一部分。」

    溫緒之笑,道:「行吧。」他正抱著墨予霖在窗邊晃,又回頭道:「多謝了。」

    不過這藥丹他也沒打算吃,是藥三分毒的道理他很清楚,何況是經過化煉的藥丹。價格又壓得低,這不多見,什麼緣故誰也說不清。溫緒之是怎樣的人,對這樣的事很敏感,雖不好與墨沉霜說什麼,卻暗自留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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