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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他驀然回神,沒有說完。
他說得很模糊,但墨沉霜還是聽懂了。他在此刻得以窺見溫緒之的過去,知道那大概不怎麼愉快,所以他沒有再問任何事,儘管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
溫緒之起身收拾桌案,墨沉霜也跟著站。溫緒之轉了身沒看這邊,墨沉霜看了眼手中還剩半杯的茶,飛快地一飲而盡。
這一日墨沉霜歸家時天色還沒有暗,他有話要問,直奔墨揖山的房間。
墨揖山正在屋裡與秋榆說話,管家本想給傳聲,但墨沉霜直接推了門,就這麼風風火火地進去。
屋裡的兩人一齊轉頭,秋榆先道:「沉霜回來了?」又過來一個勁兒地問他明日的行程可還有什麼需要,東西是否帶了齊全。
墨沉霜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墨揖山,在他娘終於收了聲後道:「爹,你今日去找溫先生做什麼?」
「你.......」墨揖山一咽,「你怎知道?」
「我聽著了,」墨沉霜沒有想隱瞞,「當時我就在裡屋。」
「你、你這個狗東西!」墨揖山立刻急了,「人在怎不出來,連聲也不吱一下!你躲什麼,啊?丟人現眼的東西!」
「丟人?」已經覺了這兩個字一整天的墨沉霜再也忍不住,喘氣時肩頭都在聳動,道:「爹,你去找溫先生,求我根本不知道的事兒,才是丟人。」
「你、你怎敢如此說!」墨揖山抬手指著他,憤怒道:「老子的人才是丟盡了!我墨揖山再不濟,那也是鹿溪鎮的首富。我幹什麼要去求人?還不是為了你!除了你,我、我也沒有旁人再能讓我如此操心的了!」
他其實很難受,白日剛遭了拒,晚上回來又和兒子吵,兔崽子淨不讓人省心,安排的路都不走。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兒子心裡想的東西他不再能理解,父子倆怎就到了今日這種一見面就是唇槍舌劍的地步。
他一想到如此就難以自抑,渾身顫抖得幾乎站不住,秋榆嚇得趕緊攙扶。墨沉霜看著,心裡也不好受,他低了聲音,道:「那並非是我所求。」
「不是你所求?」墨揖山不可置信,「為商掙錢,可錢就是再多也比不過官宦人家!這道理你不會不知道!爹為你打算,求爺爺告奶奶,你今兒告訴我這不是你所求?」
墨沉霜沒有回答,但他也沒有低頭。父子倆僵持在對視里,誰也說服不了誰。
「墨沉霜,你已經不是孩子了。」墨揖山忽然露出了一種勞累,道:「你自己問問自己,我可曾有半點虧待過你,我做的有哪樣不是為你著想?爹沒能入仕,沒能把墨家帶到正道兒上,所以才寄希望於你!若是爹能自己來,你看我用不用你!如今捐官行不通,這不是得給你走關係?我做的這些你都不要,那你倒說出來自己要什麼!就如此混一世?」
墨沉霜看著已漸衰老的父親,心下陡生悲怮。他從小錦衣玉食,讀書功夫都請了人到家中教,私塾的課本也備了一套,師傅甚至還會講軍事時政。在那墨家大少爺的驕縱底下藏著見解,他並不是一般的紈絝。然而這些都是他爹為他鋪的為官路,商人永遠比不過官宦,入仕對墨沉霜自己和墨家都有好處。
可他偏不想要。
他道:「入仕需報效國家,我沒那心性,走了那道也是平白耽誤。我只想過清省平靜的日子,」他想了想,「如溫先生一般。」
「如溫先生一般?話說得輕易!」墨揖山諷刺地笑了幾聲,道:「你可知那溫緒之是什麼人物!」
墨沉霜安靜又緊張地皺了皺眉,墨揖山罵了聲「傻兒子」,接著道:「那是敬輝年間的三元榜首,鄉舉、省試、廷對皆得第一,至今無第二人!」
他停頓,墨沉霜面無表情,盡力掩飾住了呆滯。墨揖山卻還沒說完,又道:「當今內閣首輔徐瀚誠是他老師,那是什麼人物!你、你......」他著急得臉紅脖子粗,乾脆道:「就連當今聖上!那也是溫緒之的同門師妹!潛時曾和溫緒之兩人在徐瀚誠座下同窗數年!當年皇上親征西戎,一路奪得皇位,溫緒之便是她帳前的軍師,是從龍之臣,和聖上有並肩作戰的情誼!他是不入仕,可若是他想,六部九卿宰相內閣怕是隨著他挑!」
墨沉霜嘴唇翕動,最終沒能出聲。
大乘如今的皇帝是名女子,名號天鴻,是位極其了不起的人。二十一年,親自平定邊關動亂,收復國土,推翻宣順帝昏政,最終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治國有方,恩懲並施,讓大乘律法清剛,山明水秀。
而且她身邊還有個厲害人物,比她小几歲。這人出身也不簡單,據說是王族後裔,後不知怎成了奴隸,遇著天鴻帝後一路跟隨,先是封了寶心王,後又成了皇后。
傳聞此人心狠手辣,親建錦衣衛,圍護在女帝身邊,能隔斷任何妄圖不利的手段和念想。
在來到鹿溪鎮之前,溫緒之打交道的都是這樣的人物。
墨揖山看著兒子的樣子,將頭搖了又搖,道:「你當那溫緒之為何要住在鎮外?是躲清靜,也是不願旁人知道他的身份!也就你這個傻小子才什麼都不知道。」他是真替墨沉霜覺得可惜,「你與他能說上話,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他若能幫你一把,那、那就是一句話的事!這機會真是可遇不可求,別說是在南霄省找個差事,就是送你直入京都也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