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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許佑安將臉貼過去,目光掃過一旁的破桌子。那桌子有一條腿支棱著,幾乎是斷的,但被他拿東西撐住了,沒倒下去。許佑安看了看,問:「娘,午飯用了?」

    許母點頭,許佑安每日出門做工聽學,但會給她留午飯。她咳嗽了一陣,拼命避著身不讓許佑安靠近。

    她得了肺癆,她不能挨著兒子。

    「娘!」許佑安扒著手靠近,又被他娘擋開了,也不知她哪來那麼大的力氣。許佑安幫許母順著氣,許母看向他,渾濁的眼忽然睜大了,道:「怎受傷了?」

    許佑安挪開蠟燭,道:「磕到了。」

    「安兒,那些人,那些孩子欺負你是不是?」許母的眼睛通紅,「你受欺負了是不是?」

    「不是,」許佑安道,「有人替我出頭,沒人欺負我。」

    許母還想說什麼,可淚先流得徹底。她是個沒用的娘,除了生下許佑安,她什麼也沒能給孩子掙到。

    「娘,你歇著。」許佑安站起身,為他娘掖好被角,抹去眼淚。他裹緊衣服;道:「我去將晚飯帶回來。」

    豐客酒樓每晚都要扔剩飯剩菜,他每晚都去撿,有時還能搶到客人沒怎麼動過的。

    他沒有再看許母,推開屋門,背靠著門板站了一會兒,耳邊還能聽到他娘的抽泣聲。眼前的夜就像是他的前路,許佑安摸了下胸口,那裡妥帖地放著溫緒之買給他的那本書。他摸到了書頁,就想起溫緒之,還有墨沉霜,他們有他可望不可及的風度和家世。他又想起了中午的那頓飯,雲腿桂花,白米粘糯,還有鮮蔬,色澤和味道都是絕佳。

    當時怎沒想著給他娘帶回一碗來。

    許佑安抬起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是遺腹子,他娘懷他的時候他爹就死了,進山的時候滑了腳摔死的。當時多少人都勸許母往前看,但她不肯,硬是要一個人生一個人帶許佑安。她是個繡娘,覺得可以靠手藝過活,卻不想沒幾年身體就先垮了。

    許佑安最大的願望就是帶著他娘過上富足的日子。

    但現在的他撐不起這志氣。

    他以前對他娘說,他要讀書,他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可如何讀書,好日子在哪裡,認識的字填不飽肚子,到了今日,他甚至不敢再開口承諾任何事。

    他該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

    第15章 忌諱

    五月一到,杜鵑鮮艷的顏色就綻遍了鹿溪鎮,同時溫緒之的書房也正式完了工。

    完工那一日溫緒之請來幫過忙的少年們到鎮上的酒樓吃了席,特意多點了些點心,到最後果然一點兒不剩。席間眾人都很開心,因都已相熟,故此並不拘束。

    這之後少年們就不怎麼來溫緒之家了,唯獨墨沉霜還是每日都到。而且都是早來晚歸,有時日出時溫緒之一開門就能看見少年坐在合歡樹下。兩人一起對坐看書,做飯吃飯,溫緒之有時還會作畫彈琴,墨沉霜就在一邊靜靜地看。溫緒之有時需去鎮上採買,墨沉霜也跟著一起,多半時候是他拎東西,另一隻手還能預備著在溫緒之滑腳時扶穩人。

    只說這一日快中午時墨沉霜進了院,手裡卻提著不少東西。溫緒之從屋裡出來要接手,他卻躲開了,一路進了廚房。

    溫緒之跟在他身後進去,見帶來的多是吃的,瓜果肉類盡有,還有兩條魚。他微驚,道:「這是做什麼?」

    別是嫌他每日做的飯花樣不夠多,要親自上手。

    「給你的。」墨沉霜整理著東西。

    「......謝謝。」溫緒之和他一起歸置,最終還是問:「給我做什麼?」

    「省的你再去鎮上買了。」墨沉霜歪頭時眸中碎了日光,「我爹讓我去押趟貨,要去一個月。」

    他低頭時露了失落,溫緒之忽地就有點不忍心。他問:「何時動身?」

    「每日一早,」墨沉霜看向他,「要到嘉源省去,我爹昨晚才和我說的。」

    「嘉源省,」溫緒之皺眉,「是第一次去嗎?」

    「不是,」墨沉霜露了笑,「我再小一點時就跟著我爹跑,先前就是搬扛之類的體力活,前些年就自己押貨了。」

    溫緒之頷首,商人押貨不是小打小鬧,不僅要在接貨的地方與人應酬,路上若是遇到劫商的更是危險。墨沉霜確實是大少爺,沒想到那麼早就開始獨當一面,他又想到墨沉霜的功夫,這才覺得有了解釋。

    他靠在碗架邊看墨沉霜在廚房裡忙活,半晌後道:「還是要小心,平安……平安歸家。」

    「嗯!」墨沉霜看過來,笑道:「我記住了!」

    溫緒之微笑,然後輕輕地挽了袖,露出光潔白皙的小臂。他面向灶台準備做飯,因此沒有瞧見墨沉霜在身後盯著看的眼光。陽光落下來,讓他的皮膚看起來有些透明,又有些薄,墨沉霜蜷著手指,驚覺自己對於那觸感的心癢。

    「從鹿溪鎮到嘉源路途不算近,」溫緒之長指輕扶在架邊,「今日得吃點好的。」

    「好啊!」剛才眼神還不太對勁的墨沉霜立刻笑起來,躥到溫緒之身邊,從背後一壓,下巴就放在人肩膀上。他問:「吃什麼?」

    溫緒之防不勝防,被他壓得沉了半肩,好歹還是承住了。這動作墨沉霜是第一次做,如此的接近讓兩人都有點僵,然而一向很注重界線的溫先生卻沒有將少年掀下去,也沒側臉,就垂著眸問:「有想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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