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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嗯?」溫緒之看他,疑惑這人怎麼就改了主意。
「回去再戴,」墨沉霜瞥了一眼在溫緒之身側不知所措的姑娘,「這裡人多,別掉了。」
「好。」溫緒之本也沒這想法,將紅綢和銀梳一併收入袖中,一邊道:「原就是你帶我遊玩,東西卻又歸我,實在是便宜了我。」
墨沉霜笑,向前傾身趴在欄杆上,道:「怎麼能說是便宜,這是我......」誰知說到這兒忽地改了主意,道:「那溫先生得記著了,這紅綢和彩頭都不能轉送他人,改日我要求些什麼,你得有求必應。」
這彩頭本就不是溫緒之要的,如此的強買強賣逗笑了他,但還是順著道:「好,我記著了,」他垂眸整好了袖,「你也記著。」
他轉身再次看向那水上台,見已換了新賽,有兩位年輕人在比登高。周圍人一陣歡呼,溫緒之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那邊兒。
沒有看到身側墨沉霜緊盯過來的眼神。
這一日的亞努節確是盛事,墨沉霜還帶著溫緒之逛了寨中的其他地方,直到傍晚才歸。入眼的都是溫緒之從前沒見過的景和人,他袖中揣著墨沉霜的彩頭,遊玩一日,覺得很盡興。
這之後兩人關係更近,至少墨沉霜是這麼覺得的。他日日都往溫緒之家去,還帶著夥伴,一起建書房。給書房劃的地方挺寬敞,這活兒沒兩月是完不了的,少年們一般是午飯後過來,忙到傍晚再歸,除了墨沉霜以外都不會留下用晚飯。溫緒之很感激,總會備著各式的果子和點心,而墨沉霜也不再客氣,主屋廚房都自由出入,但也只是他一人如此,其他人都不進屋,就是喝水也得站院兒里。
溫緒之的意思是可以進,但墨沉霜站門口,愣是不讓。
溫緒之隱約覺出了一點少年心性,但並沒有過問。
只說四月底的一日,少年們歸得挺早,這會兒太陽也落得更晚了些,戌時天還大亮,就是雲壓得低,看著是要下雨。墨沉霜留下用了晚飯,又和溫緒之一起洗了碗。
兩人默契十足,一個打水一個洗,再一起擦乾。
墨沉霜告辭時溫緒之卻快速地在屏風前拭了手,道:「稍等,我許會與你一道去趟鎮上。」又問:「這會兒商街上的書肆關了嗎?」
「應還是開的,」墨沉霜道,「之前我每次回去都見是開的,溫先生要去嗎?」
「嗯,」溫緒之對他笑笑,「去買些紙墨。」
墨沉霜點頭,讓他不必著急,因此時還不算晚。兩人也沒提燈籠,就帶了把油傘,一起往鎮上去,書肆果然還開著,裡面除了老闆外竟還有個人正在看書,也不抬頭,墨沉霜就陪著溫緒之把要買的都買齊了。
此時果然已經落雨,雖不大,但被風颳得斜打下來,直往人頭臉去。墨沉霜本想打傘送溫緒之回家,但溫緒之讓他趁著雨小趕緊歸。
墨沉霜將已經撐開的傘遞給溫緒之,示意他將另一隻手抱著的紙墨遮好。宣紙確實禁不住雨,溫緒之接了,兩人便在商街上分別。
溫緒之往另一邊走,不想沒幾步就聽著身後傳來罵聲。他是冷性子,並沒停步,只覺是哪家吵嘴,誰知接下來就是一陣摔砸東西的響,又有人大聲斥喝。
是書肆老闆的聲音。
溫緒之去過那家店許多次,那老闆回回都很客氣,又是守著書籍和文房四寶的人,溫緒之還真沒想到他能如此當街叫罵。他回身,就見一人被從書肆里推出來,摔在街上,又仔細看了看,認出正式時才窩在書肆角落裡看書的那位。
那書肆老闆站在門前,還叫著「滾」,又指著地上的人,道:「當真從沒見過你這樣的!」
溫緒之往邊上挪了一步,這才看清了那被趕出來的人。看著不過是個十四五的孩子,長相周正,就是瘦得布衫松垮,正咬著牙努力想爬起身。
都是同齡人,但這少年眼中帶痛,嘴唇被咬得緊,怎麼看都和墨沉霜以及尤羽烏卡他們非常不同。溫緒之已皺了眉,誰知那書肆老闆仍不饒人,竟出來又唾了一口,將一薄本扔到少年身邊。
然後他退回檐下,隔著雨道:「你向來只看不買,我也許了,竟還帶了紙筆來抄!我看你是愈發膽大,窮小子欠收拾!蹬鼻子上臉!」
紙張狠狠落地,在雨水泥濘里被染得髒濕。少年對書肆老闆的罵聲充耳不聞,卻猛地爬身起來,什麼也顧不得,那背脊彎曲,臉壓得低,十指摸索在地面,卻沒能將那些紙張撿回手裡。
雨勢已經轉大,少年的手發了抖,然而那些辛苦寫出的字還是模糊在地上,他覺得眼眶酸澀得厲害。然而就在他頹然哽咽時,一隻白皙修長到不可思議的手握住他的腕,頭頂也多了把油傘。這手的主人將他向上拉,他再一抬頭,看到了一雙溫潤平和的眼。
溫緒之扶著這孩子,道:「起來。」又問:「可受傷了?」
少年神色愣愣地搖頭,跟著他的動作起身,眼睛還是紅的。溫緒之鬆了手,將傘偏向他那一側,由著自己的肩和宣紙淋著雨,轉向一旁的書肆老闆。
他對那老闆道:「不才沒走出多遠,聽到響聲,又看到了這一幕。雖並非有意窺探,但既已看到,就不得不返回來。」他非常有禮地頷首,臉上和聲音里都沒有什麼情緒,只道:「這孩子年紀尚小,身上沒錢也是人之常情。老闆是生意人,店內有珍本不可臨摹,不才十分理解,可他大概是不知的,求的又是書,此事卻是難得。他想有所學,所謂惟有讀書高[1],想必您也能理解一二,就莫要再咄咄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