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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53:39 作者: 江行雲
這一句很低沉,溫緒之並沒有回答,或許根本沒有聽到。他又站了一會兒,墨沉霜就陪著在一邊,然後兩人又往裡去,穿過棕木灰瓦的九黎族樓屋。這些屋子都是半懸空地依著山體,層疊在綠色間,非常好看。
到陽南溪時歌聲與笙簫一起入耳,只見那寬闊的陽南溪面上停著長舟,還搭建了水上的平台,上面有人奏樂,還有人圍了圈在跳舞。四周的滇陽寨人也都穿了九黎族盛裝,五彩鮮艷的顏色充斥溪面山間,銀飾在春日暖陽下非常耀眼。
岸上觀看的有不少鹿溪鎮民,溫緒之掃眼便看見了客崇楷。客崇楷也看見了他們,朝這邊揮手,墨沉霜側目,看見了卻沒有理。
不遠處有座石橋,上面人也挺多,他帶著溫緒之上了那裡。
四月八是九黎族的盛事,人流擁擠,溫緒之沒經歷過這種熱鬧,只有被人推的份兒。他逐漸要跟不上墨沉霜,卻忽然被拉住了手腕,墨沉霜拽了他過去,讓他在自己身前,護著往前去。
旁邊有人挪步,朝這邊一壓,溫緒之就站不穩了。墨沉霜察覺到了,替他擋了擋,兩人挨得很緊。
少年的手臂環過來,大概是肌肉,硌得溫緒之身側微痛。那手掌的溫度很高,緊緊地攥在他腕間,讓他動一下也不能。
就這樣到了石橋邊上,等溫緒之抬頭才發現兩人已到了最中間的位置。墨沉霜鬆了手,側著身站在他身邊。
溫緒之下意識地看向墨沉霜,發現少年看著他,那似彎月的眉眼像是沁了陽光,明媚極了。
他們站在橋邊最好的觀景位置上,只看向對方。
第8章 彩頭
帶著濕意的風撩撥溪水,兩人離得這樣近,溫緒之的發緩緩起落,碰到了墨沉霜的束袖。
「溫、溫先生。」墨沉霜忽地從溫緒之臉上挪開眼,半身僵硬地緊張道:「發,咳,發好像,剮著了。」
溫緒之聞言垂眸,果見墨沉霜的腕上正纏著他的髮絲,就掛在那束袖上的精細銀紋上。他伸手去解,墨沉霜就更侷促了,一個勁兒地道歉,又問:「可拽著了?」
「無事,」溫緒之飛快地收指,道,「好了。」
墨沉霜幫他把最後一縷摘下來,這本就是鬆手就行的事,他卻把發放進了溫緒之的掌心。溫緒之下意識地繞了下,墨沉霜盯著那柔軟的烏黑卷著雪白的指尖,喉間又動了動,然後飛快地看向遠方。
正巧此時水面的台子上響起歌聲,周圍人聲漸緩,兩人也跟著一起看出去,雖都不動聲色,卻稍微分開了些距離。
溫緒之沒有再看墨沉霜,他扶著石橋邊沿的指動了動,終於專注在演出上。
陽南溪盡頭的背景被群峰鋪就,山中碧草翻天,水面倒映著深淺綠色。那台上只剩一男一女,正用九黎話對唱。
兩位歌者都很年長,發已盡白腰也微僂,但唱歌時並不配樂,只聞聲音深厚曠揚,由緩而入。九黎族古老的語言響在青山綠水間,有種毫不突兀的輕盈感,讓聽者有落淚的衝動,又恍覺身在仙班幻境,紛擾遠離,只想長久地聽下去。
一歌畢時山間只剩餘音迴蕩,九黎族的青年男女們紛紛上到水台和木舟,五彩的衣奪目的銀,從鹿溪鎮來觀看的人回神呼喊,邊兒上的樂聲也再次響起,瞬間又熱鬧起來。那台和長舟上的人都有動作,舞蹈時相互挽手,男女間也無避諱。有的青年捧著木竹做的簧管樂器,非常有趣,是大乘別處沒有的。
有條長舟離石橋很近,上面有位年輕男子就在吹奏,溫緒之覺得很新奇。他盯著看了一會兒,就見那青年又將腕上的銀鐲摘下來,遞給了身側的女孩兒。
那九黎族女孩看見了,抿唇笑起來。她從袖中掏出巾帕,墊著接了銀鐲,戴到自己手上。那青年立刻露了羞澀,和女孩對視片刻,然後兩人竟牽了手,周圍人高聲慶呼。
溫緒之看得也帶了笑,明白這大概是九黎族的求愛方式,和他過往所見的三書六聘很不一樣。這麼一想倒是勾起了點別的回憶,眸中慣存溫潤被一種近似憂愁的情愫覆蓋,讓他在這熱鬧里獨自無可容納,也不被接納。
墨沉霜立刻就察覺到了。
其實要感受到溫緒之的變化很難,但是他就是能次次捕捉。身側這個人很奇怪,任何神情都很端莊,心緒內斂,偶爾露出什麼也都可以說是輕淺,但全部毫無預警。這代表溫緒之心中有事,雖面上扛得住,但他的過去似乎不那麼愉快,儘管墨沉霜並不了解。
「溫先生,」他微俯首,道,「溫先生。」
溫緒之幾乎是立刻就抬起了眼,墨沉霜忍著沒有退後,在人群的嘈雜聲中問:「你喜歡嗎?」
這問題幾乎要被人聲隱沒,但溫緒之還是聽到了,還說了什麼。然而這回答墨沉霜卻沒聽清,於是他俯身,讓耳朵靠過去。
正巧溫緒之稍微踮了踮腳,氣息扑打在墨沉霜耳廓,讓他忽地感覺到了什麼。
但他沒有動。
然後他聽到溫緒之盡力地大聲說話:「你是說景色嗎?還是亞努節?」又稍頓,道:「都挺喜歡的。」
墨沉霜飛快地直起身,道:「那就好。」
溫緒之對他笑笑,眼裡的那點深沉還是沒有散,就這樣一直到青年奏蘆笙少女舞花帕的景接近尾聲。年輕人們還沒有盡興,舞完了也不撤,那台上支起架子,紅綢彩頭擺好,少女們嬉笑著退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