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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9:01:23 作者: 冬日遲
甫一入姜府大門,陳延立刻想起了自己在後世曾經學過的一片課文,蘇州園林。在川安縣,他看呂夫子的院子,已經覺得頗大了,但在此見姜大人的院子,才知道什麼叫相形見絀,假山木石,迴廊九曲。
四月,姜院中已然綠意深深,腳下鋪的路都是磨平的青石子,目光所及之處,一景一物,皆顯雅致。
大抵是提前打過招呼,很快便有一個精幹的小廝帶著陳延和呂思然繞過了九曲長廊,暢通無阻到了書房。
不過陳延最後是一個人進去的。
姜大人正在喝茶,拆封彌卷,看見陳延姓名籍貫的時候,他才知曉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少年眼熟。
他不就是三年自己在川安縣下的那個引子嗎?
沒想到短短三年時間,他進步如此之大,基本紮實、策論風格自成一派,見解亦十分獨特,關鍵是他今年才十二歲。
姜大人起了見一見他的心思。
這不,人就來了。
離得近,愈發能瞅見這孩子的一張好臉了。
「學生陳延拜見姜大人。」作揖行禮,陳延是專業的,姜大人作為一府提學,主管科舉考試,陳延剛過府試,自稱一句學生是絕不會出錯的。
「不必多禮。」大約是居家在內,姜大人今日穿的較為隨性,白色的袍子外罩了一件芽黃色的外披,這種柔和的顏色加上他儒雅平和的臉,令他整個人透著一股親和,令人想不自覺放鬆的氣息,「坐,不必站著。」
今天姜修叫陳延來,的確是以聊天為主。
他先從本次的府試切入,談了談陳延的試卷,爾後立刻轉問:「你在川安縣,也許聽過我。」
然後自然而然提起了當初那場考試,姜大人微微頷首,道:「短短三年,你比之前進步了許多。」
陳延謙虛道:「經貼墨義唯手熟爾,學生悟性不高,寫辭章一事上一直難有長進。」
這倒是,姜修在看完陳延的時策之後叫人翻過他之前的卷子,嗯……
只能說是還行吧,若是換了個主考官,他應當是得不到案首的,不過,詩詞歌賦可以慢慢修煉。於時事策論上的天賦與遠見,實屬難得。
姜大人又誇了陳延幾句,這幾句,陳延倒是受了,上位者在誇人的時候一味謙虛推拒,是會讓誇人的人不開心的,成熟的打工人只要在這個時候『小臉一紅』,以示羞澀就好了。
果然,姜大人看見陳延耳根子都紅了,笑了一聲,「真是少年啊。」
誇誇完,他又問起了川安縣的一些事,包括但不限於某些農桑、私塾教學的方法,包括他對於某些事情的看法。
陳延看上去是隨意回答,但內心已經過了千帆——
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掉鏈子,他仔細使用字詞,語速不快不慢,在談話中稍微夾帶一點自己的想法。
姜大人欣賞自己有想法的少年,態度愈加平和,目光里隱有笑意。
他還問起,陳延家中是如何會想到供他和陳安一起科舉,要知道,兄弟倆一起科舉的拋費平常人家根本負擔不起。
陳延小誇了一把爺爺老陳頭的遠見,再誇了一把呂夫子心善,廣收農家子,束脩不,然後又說起了自己的豆羹生意,「都靠家中長輩經營……」
豆羹?
這兩個字喚起了姜大人的一段回憶,他腦子裡立刻閃過了陳延在卷子上的歐體,他曾在川安縣與一賣豆羹的老者攀談,他也姓陳,家中有兩個少年舉子……
姜大人有些訝異,「莫非是陳氏豆羹?」
陳延抬頭,滿眼好奇,他知道姜大人的確去過家裡的攤子,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還記得,「就是陳氏豆羹。」
一碗小小的豆羹在這裡的談話中,很莫名的使場上的氣氛更柔和、融洽了。
也許是讀書人都信奉一個眼緣吧。
陳延的面前也多了一杯茶,他輕抿了一口,茶香四溢,茶是好茶,但陳延顯然有些喝不慣。
「你這表情,倒讓我想起——」姜大人隨口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什麼,沒有再往下,而是轉而問陳延,「今年八月院試,你有院試之意?」在一些友好的交流中,他發現陳延好像已經開始準備院試了。
「是。」陳延毫不掩飾,「學生準備參加今年八月的院試。」他不想等了,一等就是三年!
姜修看了他一眼,「你現在已經是縣案首、府試案首,若院試能再拿一個案首,便是江南府的小三元了。以你現在的水準,過院試不難,但案首——」
院試是他與知府一起做主考,知府是正統江南學子,喜好十分明顯,以陳延這作辭章的水平在知府面前,是絕無案首可能的。
「學生知道。」陳延知道,但案首之名對於陳延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有很美,沒有就沒有。反正他只想要院試通過,最好能是前十,這樣可以成為廩生,如果不是前十,那十一和倒數第一對他來說區別不大,反正都是自己的水平考出來的。
「不惋惜?」
「無甚惋惜。」陳延搖頭,「若是掌中之物不小心落地碎了,還會惋惜,但院試並非學生掌中之物,何來惋惜之說。」即使才高八斗,考試前也不敢百分之百說自己一定是案首吧。
他居然從這個少年學子的眼裡看到了灑脫。
姜修欣賞這種灑脫,又與陳延說了幾句,直到有小廝進來通傳,在他耳畔說了幾句,姜修才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了幾本書,放到了陳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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