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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8:00:58 作者: 王玧
他同父親在風浪中親眼看著崇遠的竹筏翻掉、看到崇遠夫妻葬身在大水中。
木槿嘶啞著說:「都是……都是怎麼沒的?」
不待崇運說話,崇遠的兒子就抓住木槿的衣角:「五姑姑,我餓。」
孩子著實跟隨大人受了不少苦頭。
光崇遠就四個孩子,王寶興家不得不兵分兩路走——
崇遠夫妻帶著三個小的、王寶山老兩口則跟幼子崇運並長孫鎖兒一道。
鎖兒是孩子的乳名,他是崇遠的第一個孩子,聽聞當初崇遠媳婦早產生的他、險些沒能養活,便給兒子取了「鎖兒」的乳名,意為將兒子鎖在身邊。
鎖兒果真平平安安撐到了最後,他的爹娘弟妹卻徹底消失在狂風駭浪中。
孩子傷心歸傷心,卻不像大人般萬念俱灰,鎖兒好幾日不曾進食,如今餓到肚子咕嚕咕嚕響,見到熟悉的人便忍不住開口要吃的。
木槿感覺拿出水囊和烙餅,餅已經有些硬,她便用水泡餅,小塊小塊撕給鎖兒。
鎖兒年紀小脾胃本就虛弱兼長時間不進食,木槿怕傷到他,只給他吃了個七分飽。
二伯娘和崇運則陷進親人死亡的悲痛中遲遲無法走出,木槿剛從鎖兒處得知,他們上回進食還是三天前捉到條魚,三個人將魚烤熟分食。
就算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如此折騰,木槿跟族人們打算先勸著二伯娘和崇運吃點東西、歇息兩個時辰再趕路回東小莊。
見木槿一直吞吞吐吐,二伯娘很快便猜到她想問什麼,她說道:「老頭子葬在更往西那頭的小山上,體面了半輩子,總不能讓他曝屍荒野。」
他們在狂風駭浪中丟掉的東西委實太多,待到後頭手中連個鏟子都沒有,二伯娘和崇運用雙手、用划船的木槳才勉強挖坑將王寶興給安葬了。
在沒有任何工具甚至連肚子都無法填飽的時候,很多人的親人死去,他們不敢冒著把自己拖死的風險花費近一天時間去埋葬親人,不過找個隱蔽處讓死去的親人安身罷了。
二伯娘知道王寶興生前多麼在意體面,跟崇運不吃不喝花了一整個日夜才給王寶興挖了個略微像樣點的陵墓。
二伯娘三個人顯然已經疲憊至極,幾乎不可能靠自己走回東小莊,只能靠眾人背負亦或攙扶,木槿思忖過後果斷放棄尋找王寶興陵墓的念頭,打算先護送二伯娘等人回東小莊。
二伯娘和崇運想不通他們明明熬過了更艱苦、更危險的逃荒路,最後卻在一場洪水中家破人亡。
原先家中數十口人格外熱鬧,如今卻只剩下三個人苟延殘喘,他們筋疲力盡,倘若沒遇見木槿等人,恐怕就要折在半路了。
二伯娘不願拖累子侄們,可她在前幾日就已經沒了力氣,走兩步就要歇息會兒,最後被幾個後生輪流背著上路。
而鎖兒則全程被崇武背負在身上,崇武中途累了才會讓別人背。
一行人就這般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東小莊。
他們出去兩趟,每趟都要花費數十日時間,等回去後,東小莊已經被修整得差不離,再不復二十天前光禿禿的模樣。
房屋裡的積水淤泥被清掃一空、屋頂重新鋪設好乾淨的葦葉與瓦礫,縱使比不得災前精緻,卻到底能給人遮風擋雨。
聽說織女鎮的木匠沒能在水災中活下來,木匠全家老小無一生還令許多人唏噓不已。
沒有木匠,桌椅廚具是不要想了,東小莊眾人藉助殘存的木料勉強將門窗做好糊上。
族人們從未想過亦或壓根不敢去想王寶興在水災中死去的可能,即使他們家依舊沒有人回來,族人們照樣自發去族長家中幫忙收拾,原本光禿禿的屋頂被重新修整好、地窖和屋內的積水被一瓢瓢舀出去、地窖里藏的尚未被大水沖走的被褥更是被婦人們重新漿洗曬乾,散發出陽光的味道。
二伯娘等人剛回來,聽到風聲的族人們便紛紛來她家探望。
他們不知道王寶興遇難的消息,歡天喜地來到她家,左看看右瞅瞅卻只見三個人,有的族人甚至去了院子裡瞧,仍然不見王寶興的身影,他看著二伯娘問:「二伯娘,族長跟大哥去哪裡啦?怎麼沒看見他們?」
族長是整個東小莊的大腦、王崇遠更是出了名的身強力壯,誰死都不會是他倆死,族人們只當族長被旁的事給絆住了腳。
二伯娘訥訥道:「都沒了……」
問話的人笑容直接凝固,屋內、門口、甚至院子裡剛趕來準備探望族長的人先是滿臉不可置信,而二伯娘總不會拿這種事情同他們玩笑,族人們臉上又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悲傷。
木槿對大夥搖頭,示意他們莫要再問下去。
二伯娘尚未從喪夫喪子之痛中走出來,每詢問一回都無異於在她傷口上撒鹽。
待安撫好二伯娘,木槿引眾人來到院子裡,空蕩蕩的院落難免教人觸景生情——
王寶興家人口眾多,他們前後各五間磚瓦房,崇遠帶著妻兒住在後頭、王寶興夫婦跟遠遠不到娶妻生子年紀的崇運住在前面,王寶興是整個東小莊的主心骨,族人們遇見大事小事都免不了往他家跑上趟,因此,他家無時無刻都極熱鬧,從未像今日般冷清過。
木槿努力抑制住傷感,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族長跟八叔的屍骨還在外頭,我們不能讓他二人曝屍荒野,趕緊買好棺木迎回來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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