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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8:00:58 作者: 王玧
有福眼睛血紅,生生將和疙瘩同歸於盡的念頭給打消掉。
「若沒有你們,嬸子還不曉得如何,多虧你們才能救下她們孤兒寡母的性命。」
見歸來的十幾個人皆垂頭喪氣,木槿不禁如此開導他們。
接著,她又把拐子叔自個兒回到東小莊的事同眾人說起。
拐子叔無兒無女,一直靠侄子照看奉養,而侄子家好幾個兒女,實在沒有他的位置,他便獨自撐著竹筏在波濤里翻滾。
任誰都不會想到,侄子跟底下幾個孩子沒能活下來,反而是最不被看好的拐子叔命大活了下來。
當時侄子家的船全然翻掉,加上風浪又大,四口人很快就不見了蹤影,侄媳婦命大,雖說不免嗆了幾口水,卻在關鍵時候被衝到一戶人家的小船旁,死死抓住船檐,那家人也心善,將她撈上來後收留好幾日,直到洪水退得差不多才讓她下船。
侄媳婦踉踉蹌蹌回到東小莊,又從劉半仙處得來自家早先放進乾坤袋中的糧食,只是喪夫又喪子,她回來後便一直神神叨叨,再不復昔日的精氣神。
聽聞拐子叔回來,女人飛快跑到被人群圍起來的拐子叔跟前,破口大罵:「你這老不死的,該死的人是你!」
不知她如何想的,竟將丈夫和孩子的死怪罪到拐子叔身上。
也對,女人老早便不滿丈夫照看拐子叔之事,等整個車隊皆從土匪窩發了筆橫財,女人則天天盼著拐子叔沒了,自家好得來他手裡的百十兩銀子。
不過女人死活都想不到,中間會突然遇見洪災,丈夫孩子皆未活過拐子叔。
拐子叔全然沒料到侄子人已經沒了,他頃刻癱軟在地,跟族人重逢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顯得格外奇怪。
人沒了,日子卻照樣得過下去。
女人的大鬧仿佛給東小莊的湖面投射下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曾經泛起波瀾,又很快消失掉。
至於王寶興一家,依舊不見蹤影,族人們已經從原來的信心滿滿期盼族長歸來變成後頭的心如死灰。
從前總覺得族長料事如神,只消跟著族長做事,無論如何都能逢凶化吉。
在大夥眼中,王寶興仿佛戰無不勝,不管遇見怎樣的危險,族長也不會遇難,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王寶興回到東小莊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但時間不停流逝,連拐子叔和寡婦等人都回到了東小莊,王寶興卻依舊不見蹤影,他們漸漸失望。
「或許族長在藥山啦,等俺們明天去藥山瞅瞅,保准能把族長帶回來。」
說話的後生眼圈泛紅,說的話恐怕連自己也不相信。
族人們自欺欺人般去相信這人說的話,紛紛附和:「對,俺們等著族長從藥山回來!」
話不多說,次日就有族人自髮結伴去到藥山,其中便有木槿。
王寶山死活要跟去瞧瞧,二哥全家無一人回來,他心裡實在不放心,總要親自去找找才能安心。
可王寶山逃荒結束後就落下老寒腿的毛病,發大水後又泡在水裡、漂在水面那般久,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再不好生保養指定會生病,木槿態度強硬地把王寶山留在家中,她和崇武跟著去藥山找人。
距離洪水退去已經十幾天,明眼人皆知曉餘下族人生還的機會實在太過渺茫,可大夥不能放棄,如果連自己人也放棄,那……那他們就真的死定了。
道路比木槿回東小莊時更容易通行,不過偶爾在路上便能聞見股子惡臭,是屍體散發出的味道。
木槿等人在出發前就扯出家中殘餘的舊布料做了面衣遮掩口鼻,饒是如此,依舊有若有若無的味道飄散進來。
此時交通不便,當地官府自顧不暇,京師在災難發生幾日後才得知消息,如今只有極少地方能遇見官府的救兵,大多數人想活下去只能靠自救。
就算有受傷倖存下來的,如果救治不及時,照樣會變成路邊的一具屍骨。
同等規模的災難,古代死亡的概率遠遠高於現代。
路上的積水早已消失、泥土路縱使坑窪不平卻不復早先的泥濘難行,木槿天亮出發,等到深夜就抵達了藥山。
此時在藥山滯留的人不剩多少,也有虛弱到無法移動的人看見他們仿佛見了救星般拼命哀嚎,努力伸出沉重的手臂欲抓住最後的依靠。
對於餓昏的人,木槿等人並不吝嗇給他半塊餅子充飢,因為對那些人而言,半塊餅子或許就能把他們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至於受傷的,木槿只能努力學會視若不見,這些人太多太多,她救不過來。
直到他們自己攜帶的口糧被送出去半數多,眾人才停止,畢竟自個兒也要吃飯,行善積德總得有點子限度。
木槿跟族人們幾乎翻遍整個藥山,最終仍舊一無所獲。
下山時竟在山腳看見一抹熟悉的亮色,榆樹大著膽子走近,那人面目有些發脹,但熟悉的人仍舊能分辨出五官來,不是王寶順是誰?
來藥山時,王寶順穿上了最貴的衣裳,那是他到東小莊定居後新買的料子,從王寶順的話里能窺得這料子只比絲綢略遜一籌,若非他突然得了筆橫財,恐怕這輩子都沒有穿這等好料子的機會。
那段時日族人們還私底下笑話王寶順有了地主老爺的做派,實在闊氣。
誰成想再見這抹鮮亮顏色竟是如此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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