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頁
2023-09-14 08:00:58 作者: 王玧
正因為有險些家破人亡的前因在, 劉福貴竹筏上唯有二兒子尚存幾分清明, 劉福貴老兩口一度渾渾噩噩。
他直到最後幾日山窮水盡才發覺自己沒法子從乾坤袋中拿出糧食來。
至此, 劉福貴當真慌了神。
要知道, 整個東小莊所有存糧都被裝進乾坤袋裡頭了, 人們身上帶的僅夠這段時日的吃用, 如果乾坤袋裡的糧食始終取不出來,幾百條人命都得跟著搭進去。
劉福貴反覆嘗試,所謂的乾坤袋卻遲遲沒有動靜,他的臉色也愈發灰敗無力。
劉福貴不曉得該如何面對父老鄉親,見到木槿後乾脆一股氣將全部實情告知給她。
他鼻涕眼淚混在一起,在洪水中泡軟發白的手心磕碰到半山腰上的石塊,很快便有鮮血滲出,劉福貴依舊在哭訴著:「大家活命的東西被俺給弄丟了,俺就算償命都償不過來哩!」
劉福貴在其餘鄉親跟前總有幾分包袱在,這種話他只敢跟族長亦或木槿說。
木槿當然清楚劉福貴為何沒辦法將東西取出來,不過她仍然安慰說:「當初放進去的時候各家各戶的人都在,眼下只咱們幾個,或許神仙覺得將人聚齊了才能把糧食拿出來。」
劉福貴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棵救命稻草般,對木槿的話深信不疑,他不停搗頭:「五丫頭你說得對,等大傢伙都來齊,乾坤袋裡的東西自然能取出來了。」
說起來簡單,可經歷洪水的沖刷,人們如同浮萍般四處飄零,真正團聚談何容易。
許是近日吃過太多苦頭,劉福貴整個人瘦骨嶙峋,顯得眼睛仿佛嵌在頭骨上,他黑黝黝的眼睛艱難地轉了轉,問木槿:「家裡頭咋樣啦?」
木槿回頭看了看王寶山:「我跟爹還有崇武倒齊全回來了,只是娘和兄嫂始終不曾找見人。」
劉福貴亦不清楚長子他們如何了,聽聞木槿的話唏噓不已,免不得又抹了把眼淚。
木槿自言自語:「說不準娘她們回東小莊去了。」
眼下地面照樣有積水,卻不復之前可以淹死人的情形,說不準王李氏她們真的順著水流在東小莊等家人了呢。
鮮少有人家齊全聚在一處的,再慘烈些的甚至全家人都被洪水吞噬掉,亂世中本就可憐到如同草芥的百姓再次見識到大自然的威風,以生命為代價。
隨著整座大山裸露出水面,木槿和剩餘的族人預備回東小莊。
他們之所以在藥山停留如此長時間,就是為著等待餘下的親人,可等了這般久,手中所有的糧食消耗殆盡,依舊沒有盼來親人的消息,他們不得不重新啟程,至少回到熟悉的東小莊還能求得一條生路,繼續在藥山的話唯有等死。
這可不是木槿危言聳聽,人們當初來藥山時拖家帶口、恨不能將所有家當帶來,等洪水一來,人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哪有什麼餘力顧忌糧食,糧食早就被洪水給衝到不知哪個旮旯角了。
也有不要命欲護住所有糧食的,最後無一例外被無情的洪水卷到水底。
因此,後頭洪水退去又回到藥山的人,手中能有一麻袋糧食,已經屬於頂頂了不起的,更多的人一無所有,餓極肚子只能去偷、去搶。
伴隨時間的流逝,人們越發捉襟見肘,小小的藥山上滋生出無數的掠奪與罪惡。
木槿等人手中沒有糧食,按理說應當無需擔憂這起子事,然而臉色紅潤的雙胞胎在有些喪盡天良的人心中已經與食物劃上等號,幸虧有族人們護在中間才不至於被餓急眼的人給搶走。
木槿想著坐以待斃實在不是法子,便同餘下的族人商量回東小莊。
他們當初之所以自發回到藥山,不過是擔心親人們找不到自己罷了,如今已經等了這般久,親人要麼已經回了東小莊,要麼……已經在洪水中喪生。
委實沒必要繼續在藥山呆下去。
王寶興不在,族人們早已將木槿當做能帶自己活下去的人,當木槿詢問大夥如何看此事時,他們竟只剩下點頭一個動作。
木槿看著山下的積水僅能沒過腳踝,果斷帶領族人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出發前,眾人不約而同看向家的方向,心中想法大同小異,不過盼著能趕緊同家人團聚罷了。
至於另一種可能,他們已經隱隱察覺到,但始終不願意相信。
榔頭家中兄弟姊妹眾多,年紀最大的弟妹隨爹娘一道走,他則帶著幾個小的同乘一艘竹筏,來到藥山等了好幾日也不見爹娘的身影,他跟弟妹就盼著能趕快回東小莊跟爹娘團聚。
腳下土地泥濘不已,走上十來步,腳底下就沾了厚厚一層泥,加上大夥已經數日不曾進食,行動比往常更為艱難。
榔頭不停勸慰弟弟妹妹:「再走幾步就能家去吃娘烙的大餅了……」
是吶,他家從前吃不飽穿不暖,單靠榔頭給王寶山家做長工活命,靠在逃荒路上打土匪才有了些許積蓄,榔頭最愛吃娘做的白面烙餅。
誠然,裡頭的白面和油只有一丁點,但對於榔頭來說仍然屬於了不起的美味。
除卻剩下口鐵鍋的人家,餘下的並無多少行李,大多帶著個水囊而已。
然而道路實在太過泥濘,在沒有累贅的情況下照樣走不快,人們實在累極,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至於說土地泥濘髒污,壓根不曾有人在意。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