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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8:00:58 作者: 王玧
如今正值災年,家家戶戶勒緊褲腰帶過活,荷花在娘家吃住無疑給家裡添了張吃飯的嘴。
好些人為了能活命,恨不能趕緊把閨女嫁出去,像王寶根夫婦這般肯把閨女留在娘家的倒少見。
遠的不提,就拿跟前的痦子家說,若非擔心痦子年紀實在太大,再耽擱下去就真成了外頭被人瞧不起的老光棍,痦子爹娘指定不樂意在荒年裡讓兒媳婦過門。
痦子爹卻從金寶處打探到些內情:「聽外甥說老六兩口子是個疼閨女的,本來閨女嫁到李家莊去,就算同婆家一道餓死也同他沒幹系,結果老六兩口子愣是把閨女接回娘家了。」
比起痦子爹,痦子娘更替自己兒子考量:「按理說咱們也沒嫌棄她是個二嫁婦人,他們倒先嫌棄起痦子來了。」
痦子爹早年做過走街串巷的小生意,家中頗有幾分積蓄,他們日子比尋常農家人更寬裕,何況還有打土匪分到的銀錢,同從前見過的地主老爺也差不離了,老兩口自覺痦子除了腿腳不麻利之外,再沒有不好的。
如果痦子腿腳沒問題,也不會輪到嫁過人的荷花了,痦子他娘想道。
痦子趴在窗台上悄摸摸聽爹娘說話。
荷花模樣好,他心裡十分樂意把荷花娶回來。
前幾個月爹娘考量要不要多出些聘金去織女鎮給他找個媳婦,痦子卻不怎麼樂意。
他是見過爹娘中意的那姑娘的,她爹不疼娘不愛身形就跟個豆芽菜似的,與當年的紅花格外相似。
正因為爹不疼娘不愛,所以她家才願意為了多幾兩銀子的聘金把閨女嫁給痦子,誰成想痦子自個兒反倒不願意了。
相比於瘦到只剩下骨頭架子的那個姑娘,痦子還是中意荷花。
聽到周遭謠言越傳越離譜,痦子總覺得自己跟荷花能成,然而就在他做著婆娘孩子熱炕頭的美夢之際,卻被王寶根的拒絕打了個措手不及。
痦子不願意白白放棄,還沒等爹娘發話,他便闖了進去:「爹,娘,你們不能不管吶,俺就想把荷花給娶到手。」
痦子娘看見兒子猴急的樣子,笑罵:「你這個有了媳婦就忘了娘的小畜生!」
罵歸罵,她總不能忍心兒子打光棍,轉過頭照舊與當家的商量該如何說服王寶根兩口子。
痦子爹說道:「等晚上我去她家走一遭,她爹總不能把我趕出去。」
等到晚間,他果然提著一包茶葉往荷花家中去了。
這包茶葉還是他拿糧食同織女鎮的鄉民換的。
王寶根看見痦子他爹站在門外頭,冷著臉讓他進門。
謠言越來越離譜仿佛當真有那麼一回事,如果再讓人瞧見他們兩家在接觸,王寶根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嘍。
痦子爹扯出笑容:「老弟,我來你家坐坐。」
他比王寶根年長十來歲,叫聲老弟也是應當的。
王寶根照舊黑臉:「我可不敢與你家往來,免得再傳出些有的沒的。」
痦子爹卻不惱:「外頭人淨瞎嚼舌頭,我前天才聽見外頭那些傳言,心裡琢磨著家裡的小子皮糙肉厚被說幾句不礙事,荷花這閨女卻不能被污了名節,我跟孩子他娘在家裡思來想去著實沒有啥好法子,這才覥著臉往你家來商量。」
王寶根當真被氣急了:「你當我是眼瞎還是耳聾?若沒有你家煽風點火,外頭哪會有那麼多難聽的傳出來?」
東小莊大半人家都是他的族人,王寶根知曉大夥的秉性。
一年到頭沒什麼變化的莊稼人愛說道家長里短不打緊,大夥卻從不捏造流言,沒有痦子家推波助瀾的話,指定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王寶根自覺摸清了痦子家的小心思,說話時也沒個好氣兒。
痦子爹當然知曉他家理虧,即使被王寶根下面子也不發火,好多歹說讓王寶根的怒氣消去幾分。
他道:「如今再沒有旁的法子,我家痦子除了腿腳不麻利以外,再沒有什麼不好的,咱們不如把兩個孩子湊到一處過日子,往後我們老兩口必定不讓你家閨女受委屈。」
王寶根沒做出反應,裡屋卻傳來響聲。
荷花打痦子爹進門就擔驚受怕,她跟娘躲在裡屋聽外頭人說話,當聽見痦子爹說要把她和痦子湊到一塊的時候,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竟直接從凳子上跌下來。
痦子爹卻仿佛沒有聽見裡屋發出的聲音。
他在外頭做小生意那些年到底見過些世面,心思比尋常農家人更為縝密,同樣比其餘人更能藏得住事。
王寶根卻被裡屋的聲音提醒到了:「你還好意思說不讓我閨女受委屈?我閨女在家裡呆的好好的,卻被你們壞了名聲,我當真後悔當初沒把你家那個小畜生給打死!」
聽王寶根罵得這般難聽,痦子爹坐不住了:「老兄,不是我說你,你是個聰明人,應當看見織女鎮和明州城的貞節牌坊了,這裡可不比西邊,西邊的婦人壞了名聲豁的出去還是能保住性命的,在明州城被壞了名聲卻只有死路一條。」
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王寶根氣不打一處來。
他之所以不敢直接當著東小莊眾人的面與痦子家對峙,就有這層考量。
本朝看重婦人名節,倘若婦人名聲不好,周遭的唾沫星子就能將她給淹死,西邊同樣看重婦人的名節,一旦名聲受損,輕則一輩子沒臉見人,重則要浸豬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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