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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6:31:49 作者: 山河不倦
楚戎今年十三歲,十三年前因楚明灝通敵,楚家被滿門抄斬,楚戎是楚明灝的遺腹子,僥倖逃過一劫,後來被楚戎的好友救下,撫養成人。
他跋涉千里,從睢陽城到南秦大都,將自己賣入了國公府,為的就是伺機平反。
「所以你並不是親眼看到舅舅遇害,只是聽說。」
楚戎一愣,忙道:「南秦已經傳開了,奴不敢欺瞞殿下,奴離開大都的時候,聖上正想著冊立新後,二爺大力反對,他此番遇害,定是皇貴妃及大皇子在暗中搗鬼。」
皇貴妃蘇氏,正是大皇子的母妃。
祝珩攥緊了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是什麼時候聽到消息的?」
楚戎如實以告:「離開睢陽城的時候,二爺對奴有再造之恩,奴不忍心見其無辜冤死,就偷偷潛入了祝氏祖祠,將二爺的封名牌位盜了回來。」
祝氏一族世代鎮守睢陽城,祖祠就建在城中,唯有祝子熹這一脈在大都為官,祝氏族人死後,牌位都會送回祖祠供奉。
燕暮寒聽明白了,傳言真假尚未辨明,這人就拿著祝子熹的牌位來找祝珩,希望借祝珩之手來平反祝氏與楚家的冤案。
或許有對祝子熹的不忍心,但更多的是對報仇的渴望。
祝珩心緒難寧,眼前的黑暗更增添了他的煩躁不安:「你所言可屬實?」
他聽到楚戎重重的磕頭聲,聲音里仿佛都帶著血意:「奴句句實言,若有欺瞞,不得好死,望殿下明察。」
燕暮寒將楚戎安頓在府上,命暗衛暗中監視,然後又安排人快馬加鞭啟程,趕往南秦大都查探情況。
祝珩的舅舅就是他的舅舅,是要在他們的成親儀式上坐高堂位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如果真是那什麼大皇子害死的,他便為祝珩取了對方的項上人頭。
身為夫君,必須想夫人之所想,體貼周到地安排好一切。
祝珩獨自坐在床上,摸索著拿起放在枕頭旁邊的牌位,他的指尖每在一個字上撫過,心裡就升起一絲恨意,過去二十年裡所受的屈辱一股腦兒都湧上心頭。
他無心權勢,並不想爭,所求不過是他和在乎之人能安穩度日,是以德隆帝偏心其他兄弟,祝珩都毫不在意。
以往祝子熹每每要為他爭一口氣,爭得皇子應有的排面,祝珩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巴不得一輩子待在明隱寺里,做個普通人,不明白祝子熹為什麼執著於那些虛名。
如今祝珩明白了。
祝子熹爭的從來都不是虛名,是尊嚴,是底氣,是旁人不敢欺辱於他,不敢將他推出去擋刀背鍋的權力。
祝珩抱緊了牌位,蜷縮成一團,如同小獸一般嗚咽:「舅舅……」
此身立世受盡折辱,怎能不爭。
祝珩原以為不在意便得自在,到頭來才發現,即使他不爭不搶,旁人也容不下他。
想要在這世道里安穩地活下去,不僅要爭,還要爭九五至尊之位。
燕暮寒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他扶著門,思緒陡然飄回到七年前。
花神節的夜晚處處都是花燈,十里長街被點亮,如同一條墜入凡塵的璀璨星河,一眼望去,漫天遍地都是燈火。
燕暮寒被人群裹挾著來到最熱鬧的花神祠,從半空中飄落的粉色薄紗帶著淡淡的香氣,蒙了他一臉,隔著薄如蟬翼的輕紗,他看到款款而下的祝珩。
素衣雪發,眸光映燭,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女。
那時的祝珩挽了女子髮髻,他的相貌本就隨祝苑,美得雌雄莫辯,是以燕暮寒第一眼看到他,誤將他認成了姑娘。
他們語言不通,互相比劃著名,猜測彼此話中的意思。
從熱鬧的花神祠到京郊,祝珩牽著他的手跑了許久,他們躲過了一直監視他的人,在城外荒敗的土地廟依偎著,那是燕暮寒所能擁有的、唯一的自由時光。
祝珩發熱了。
燕暮寒做了此生唯一一件不會後悔的蠢事,他戴上奴隸才會戴的枷鎖鐐銬,回到了他好不容易逃離的囚籠——北域長公主身邊,心甘情願斷下尾指,成為被控制的傀儡,藉此來換她救救祝珩。
祝珩中毒一事,他在那時便知曉。
尾指斷掉的時候,祝珩正發著熱,燒得意識混沌,那是燕暮寒第一次喊疼,得到了祝珩的擁抱。祝珩不會安慰人,像講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一樣,絮絮叨叨地講著自己的事情,說他叫祝長安,說他是男子,說他身負不祥……
燕暮寒想,他大抵是從小就很卑劣,故意裝哭惹祝珩心疼,騙祝珩與他交換了信物,他用狼牙項鍊換走了祝珩的瑪瑙手串。
那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那時的祝珩十三歲,尚未參加宮宴,比如今更活潑、更善良、也更柔軟一些,期間退燒了還會陪他玩耍。
他們相處了兩天半,第三天上午,祝珩被長公主的人送回了明隱寺,他則被帶回了北域。
一別七年,再見陌路。
燕暮寒關上門,穩穩地走向祝珩,陌路也無妨,他會調整方向,直到與祝珩殊途同歸。
「燕暮寒,我看不見了。」祝珩抬起頭,眼尾發紅,平靜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將燕暮寒砸懵了,他腳步頓住:「什麼?」
「我瞎了。」祝珩摸了摸眼睛,眉眼和從前一樣漂亮,只是失去了光澤,「剛剛醒過來,就發現自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