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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6:31:49 作者: 山河不倦
祝珩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這位就是北域的大廚吧,有什麼事嗎?」
這人身上有香料的味道,與烤羊腿上用的相同。
廚子神色慌張,攥著圍裙侷促地抹了抹手,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後,竟直接跪在了地上,開始磕頭。
祝珩被弄懵了,坐直身子:「他這是什麼意思?」
裴聆恭恭敬敬地低下頭:「他在求饒,他說他做了十幾年烤羊腿,希望您能夠告訴他,對今天中午的烤羊腿有什麼不滿。」
祝珩半天才回過神來:「沒有不滿。」
說來可笑,他貴為南秦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還是頭一遭有人用謹慎畏懼的態度面對他,好似生殺予奪盡在他一句話中。
更可笑的是,這不是在南秦,眼前的人也不是南秦子民。
塔木不解:「那您為什麼不吃烤羊腿?」
祝珩沒有回答,攏著衣袖,朝窗外看去。
院落清幽,支開的一線窗口後是被雨洗刷過的石階,遠處的池塘波光粼粼,荷葉泛黃,在水面上漫無目的地飄蕩。
「我要見燕暮寒。」
裴聆對著塔木擠眉弄眼:他要見將軍。
塔木快速朝房門瞟了一眼,小幅度地搖搖頭:不行,將軍不想被發現。
裴聆硬著頭皮上前:「將軍事務繁忙,您——」
「我要見燕暮寒。」祝珩摩挲著玉珠,輕飄飄地重複了一遍,「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不吃烤羊腿,讓他來,我只告訴他一個人。」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推開了,祝珩抬頭看過去,他要見的燕暮寒正站在屋檐下,肩背挺拔,好似雨後新出的青竹。
燕暮寒沉聲命令道:「你們都出去。」
塔木三人忙不迭退下。
屋檐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水,燕暮寒的肩頭已經被洇透了,形成一片深色的濕痕。
從痕跡的大小推測,這人已經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
「你學會南秦話了?」
剛才那句話沒有讓裴聆翻譯,可燕暮寒聽懂了。
秋風吹來清冽的寒意,炭火呼啦一下燃起來,冒出些許火星子,燕暮寒轉身關好門,站在門邊,一句話不說。
祝珩思忖片刻,試探道:「聽不懂我說什麼,看來燕將軍學藝不精。」
燕暮寒瞪了他一眼,又扭過頭。
這可不像是聽不懂,更像是在故意鬧脾氣。
「燕將軍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祝珩自問最近沒有惹到燕暮寒,反倒是這人每天夜裡偷偷潛到他房間,按理說應該給他一個解釋。
軟榻旁邊放著兩個炭盆,裴聆說下過雨後寒氣重,怕他著涼,特地加的。
祝珩被烤得渾身發熱,想扯開衣襟透透氣,剛抬起手來,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舉動似乎太失禮了。
他現在的行為也很失禮。
一個「戰俘」不恭恭敬敬的給將軍磕頭就罷了,反倒跟個主子一樣窩在軟榻上,八成是活膩歪了。
祝珩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抬手掩住唇邊的笑意:「咳咳,將軍不想跟我說話嗎?」
燕暮寒搖頭:「不是。」
「那為什麼不理我?」
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回話,就在祝珩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燕暮寒開口了:「我在,生氣,你的。」
祝珩強忍住笑意:「你在生我的氣?」
南秦話太難了,小將軍還沒學會,不僅有口音,語序還顛三倒四。
燕暮寒重重地哼了聲,算作應答。
在軍營中,每當他這樣,將士們總會被嚇得兩股戰戰,燕暮寒哼完後偷偷打量著祝珩,怕自己太兇,把他嚇出個好歹。
怎麼不說話了?
難不成真的被嚇到了?
祝珩倒沒有被嚇到,只是覺得燕暮寒太……可愛了。
他前二十年用到「可愛」的次數少得可憐,基本集中在明心和狸花貓身上,前者臉上畫著王八的時候勉強算是可愛,後者攤開肚皮要他擼的時候很可愛。
除此之外,這個詞是第一次用在人身上。
還是個大男人。
祝珩覺得好笑:「既然在生我的氣,怎麼還願意來見我?」
「你,不吃羊腿,為什麼?」燕暮寒停頓了一下,「羊肉,你不討厭,我來見你,問你。」
他是來問問題的,可不是原諒了祝珩。
這人騙了他,他是不會輕易原諒的,思及此,燕暮寒又哼了聲:「還在生氣。」
祝珩想起塔木嘟噥的那句話,原來是在說他不喜歡吃羊肉:「你怎麼知道我不討厭羊肉?」
看來廚子也是燕暮寒叫過來的,為的就是弄清楚他為什麼沒有吃烤羊腿。
祝珩哭笑不得的同時,又生出些許疑惑,他以前也有沒伸筷子的菜,燕暮寒可沒有特地過來問,怎麼換成烤羊腿就……
「你吃過,以前有羊肉。」
意思是以前的菜里有羊肉,他吃了,所以不是討厭羊肉。
祝珩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似乎他沒有動筷子的菜,都沒在飯桌上出現第二次。
燕暮寒抬眼看過來:「為什麼,不吃?」
祝珩誠實道:「塊太大了,吃起來不方便。」
似乎沒想到是這個理由,燕暮寒愣了一會兒,打量著祝珩,從他的眉眼往下,落在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上。
這樣乾淨的一雙手,確實不應該抓一根油汪汪的烤羊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