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2023-09-14 06:31:49 作者: 山河不倦
「六皇子從小養在佛寺,原以為是個好拿捏的,現下瞧來,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
「好拿捏?你別忘了他身上流著什麼血。」
聖上與祝皇后的孩子,若不是生下來病骨難醫,身負不祥,何至於淪落到這副田地。
禮官臉一白:「殿下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等不過是——」
「咳咳咳,咳咳……」
祝珩掩著唇,咳個不停,一口血直接嘔在供桌上,還有幾滴血濺到了牌位上,活像要把心肝脾肺一塊咳出來。
宮人們嚇了一跳,跟在聖上身邊侍候的大太監先反應過來:「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叫太醫!」
祝珩咳得渾身無力,被扶到蒲團上坐下,在搖曳的燭光照耀下,他白髮如雪,病氣纏身,自成一段風流,像極了野史志怪里惑亂人心的妖。
小宮女看呆了,被大太監瞪了一眼後,慌忙低下頭,心裡直犯嘀咕。
傳聞已故的祝皇后容色傾國,可與迦蘭的女子媲美,這位六皇子和聖上半點不相似,完完本本繼承了祝皇后的美貌,比皇室里的公主還要出眾。
太醫很快就來了,把脈後開了藥:「殿下身子虛,切勿受涼動氣,要按時吃藥。」
祝珩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病,太醫署治了二十年都沒治好,這些車軲轆話祝珩早就聽膩了,煩躁地皺了皺眉。
加冠禮不得不暫停,宮人手忙腳亂地熬藥。
大太監立在太廟外,祖訓有言,閹人不得踏入太廟。
他看著牌位下坐著的青年,祝珩有所察覺,抬頭沖他笑了下:「多謝。」
六皇子是個懂禮數的。
他跟在聖上身邊侍奉,多次聽到被安排教導祝珩的先生這樣講,本以為是學業不精的搪塞之語,現下倒覺得此言不虛。
六皇子這樣的身份和處境,懂禮數就夠了,太過聰穎反而會招來禍患。
禮官們圍在供桌前,看著被血污髒的牌位,長吁短嘆:「這可,這可如何是好。」
太廟供奉著南秦的皇室先祖,是重中之重,不能有任何差池。
幾位禮官偷偷打量著臉色蒼白的六皇子,在心裡盤算著,如何將罪責推到他身上。
大太監突然抬手,招來侍衛:「衝撞殿下,毀壞太廟,將劉大人帶下去。」
他是代聖上前來的,說話比沒有實權的祝子熹好使,侍衛們立馬上前帶走了劉大人,也就是之前「勸誡」祝珩的禮官。
劉大人嚇白了臉,禮官們一愣,撲通一下全都跪倒在地。
夜裡有風,吹得廟前簾幕簌簌翻動,像是雪花將落,又像是出殯時漫天揚開的紙錢。
祝珩微愣,垂在袖子裡的手攥緊,掐得掌心生疼。
劉大人被帶下去,大太監掃過其他禮官,聲聲狠厲:「聖上憂心殿下的身子,若再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衝撞了殿下,這就是下場。」
他輕飄飄一句話,就將祝珩摘了出來。
眾人噤若寒蟬,打掃供桌,將熬好的藥端上來,畢恭畢敬地對待這位不祥的六皇子。
黑乎乎的藥汁散發著苦氣,祝珩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宮女雙膝發軟,捧著藥碗的手顫抖不停,她方才十三四歲,俏生生的臉上滿是驚恐。
剛冒了花骨朵的年紀,死了未免太可惜了,要死也合該是他這種人人嫌棄的病秧子先死。
祝珩默默腹誹,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加冠禮順利進行。
祝珩滿嘴藥味,暈暈乎乎地跟著禮官念祝詞,他看著桌上供奉的祖宗牌位,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孤魂野鬼,漂泊無依。
他爹姓秦,他卻姓祝。
他姓了祝,到頭來卻還要跪秦家的祖宗。
荒不荒唐?可不可笑?
怪不得他是南秦第一笑話。
儀式進行到最後,由祝子熹為他束髮加冠。
祝珩跪在太廟中,祝子熹解開他的髮帶:「今日之後,殿下便成人了,他日再娶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室,生個大胖娃娃,臣也能放心去見皇后娘娘了。」
祝珩正想著一把火燒了這太廟會怎樣,聞言笑了聲:「我這樣的身子……舅舅說笑了。」
祝子熹嘆了口氣:「便是不要子嗣,有個人陪著殿下也好。」
祝珩待人和善,說話都是溫溫和和的,但祝子熹知曉他性子獨,內里心腸冷硬,若是下了決心,誰都動搖不了。
他怕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祝珩孑然一身。
「皇后娘娘臨終前盼著殿下平平安安,殿下的表字,就同小名一般喚長安,如何?」
表字要由長輩來起,祝珩貴為皇子,有資格起表字的唯有聖上和皇后。
偏偏皇后已故,聖上不理,祝子熹別無他法。
祝珩心知肚明,這一場加冠禮都是逼到宮裡求來的,他心裡酸澀,不為自己不受寵,只為祝子熹因他而奔波操勞。
一時間氣血上涌,祝珩又咳了兩聲:「母后起的,自是極好的。」
玉冠束髮,錦衣加身。
祝子熹彎腰扶起他,在祭祀的樂曲中,壓低聲音道:「阿珩是長姐所生,自然也是極好的。」
加冠禮成。
祝珩還未受封,按理說應當住在宮裡,但他剛出生就被送出去寄養,眼下也沒再回去住的道理。
大太監攔住祝珩:「殿下的府邸還未準備好,聖上吩咐,您可暫時住在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