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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6:04:27 作者: kreep
唯有一種聲音還在延續……
那是仿佛有千萬隻細密的長足在地上爬行的聲音,窣窣作響,直教人頭皮發麻。
「不……不要……別過來……放我出去……」
搖著頭,在來自四面八方僵冷目光的注視下,冷汗涔涔冒出,林深搖著頭,趔趄著向後,緩步退去。
在那他看不見的前方,那窣窣作響的黑色大軍仿佛已經整裝待發,只待那一聲令下,就會一齊振翅,蜂擁撲來!
一聲「救命」還沒來得及喊出口,緊接著腳下一空,整個人掉了下去。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昆蟲振翅飛過的嗡響,林深閉緊雙眼,捂緊了耳朵,拼了命的將聲音隔絕。
身上傳來一陣悶痛,像是被什麼人重重丟在了地上,衣服濕濕的,襪子也濕,掙扎著一摸,地上滑滑的,到處都是水跡。
這是……家裡的浴室。
浴室?!
一顆心驟然懸起,林深掙扎著坐起身,電燈照例被關上,憑著身體的記憶,他摸索著縮到了角落的位置,抱緊雙腿,埋著頭,瑟瑟發抖。
大門一聲重響——那是父親出門去找酒喝的時間,他出門了。
所以,現在家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小手的指甲狠狠地嵌進手背的肉里,試圖以此來緩解內心的恐懼。
他早就不怕黑了……
他怕的,是黑暗裡,那些真實存在的東西……
那些……會趁人不備、即便來回躲閃也仍像裝了追蹤器一般追著人窮飛猛撞的……令人作嘔的東西。
那是他難以戰勝的「怪物」。
是附在他骨子裡的魔鬼,鑿到他骨血里的恐懼!
——濕漉漉的襪子被什麼東西勾了一下。
林深一怔,緊接著,在那一方狹小的乾濕分離的浴室里,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了靜謐的夜空,小小的身軀哭喊著,掙扎著,蹬踹著,也不知有沒有將勾在襪子上的那東西弄掉,總之他能做的,只有一味的掙扎——只有掙扎,他才安全!
手掌在掙扎間按在了濕滑的地面,身子一下失衡,後腦勺一下磕在牆上,就這麼暈了過去。
……母親去世後,家裡所有的家務就落在了林深的頭上。
一旦有哪些地方不稱心不對口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殘忍的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他,滾犢子,喪門星……
林深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大人用來發泄情緒的工具,因為他們無能,所以,才會把這些無能帶來的怒火,全部撒在他的身上。
他只是不說罷了……
因為說了,也不會有人幫他。
正確來說,不是別人不幫,而是他們幫不了……
他年齡不夠,小孩子一個,監護人只有父親,叔叔是父親的弟弟,也是他施暴的庇護者,在自己無數次地報警之後,父親之所以能安然無恙,也全靠他的叔叔從中周轉,大事化小,跟別人嘮嗑間,說了不少的好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說的就跟真的一樣……
而每次報警後,不出意外,回去的那頓揍,下的都是更狠的手。
他們每次從派出所里出來,林深永遠也不會忘記,叔叔林國昌那張肥得能流油的嘴臉上那一張張不盡相同的,油膩的笑容。
噁心程度,說他像某種畜生,恐怕畜生都會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林深說不清,今天已經大汗淋漓了多少回了。
衣服全濕透了。
眼前一片漆黑,睜眼瞎似的,他抬手,抹去了臉上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汗還是淚的水跡。
手摸到像是木質的硬板,撐起身剛要坐直,頭就「咚」一聲撞了頂。
林深一愣。
像是確認什麼似的,兩隻手在黑暗中摸索著,直到碰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和腦海里預料的位置,一模一樣。
——是另一塊木板。
——這是……衣櫃!
林深抬手用力推了推,櫃門從外面上了鎖,根本推不開。
呼吸加重了幾分。
他摸索著退後,縮到了一貫的那個角落。
坐下時,手掌按到了一包東西,包裝袋發出的聲響刺耳,混雜著一連串脆片斷裂的「咔嚓」聲。
聽起來像是——是吃剩的薯片。
林深心裡一沉。
……完了。
家裡的家務在母親去世後,就落在了林深的頭上。
但在完成作業的同時,還要騰出時間收拾自己和整個家,顯然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至少總得有一兩樣不擅長的事情會出紕漏。
比如家務,比如這些無處不在的食物殘渣……
一旦角落的這些東西沒被發現,時間一長,發霉發臭,招蟲長蛆,清理起來,又要費上好一番功夫。
他覺得噁心。
而生活的經驗告訴他,要想家裡沒有蟲,就得多花一點功夫趁父親不在家時,定期去一些犄角旮旯里搜尋。
但沒想到這裡居然也有……!
林深咽了咽發乾的喉嚨,在窣窣的聲音響起的下一刻,用力閉上了眼睛,兩手發力,極力地縮進衣袖當中,恨不能把整顆頭,整個人,全都裹緊這件要寬不寬的校服里!
這些地方,都是用來懲罰他,關他的地方。
俗稱……小黑屋。
狹小黑暗的空間裡,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多,林深用力把頭埋進手臂,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著急忙慌地一腳踹開了邊上的半包薯片,一邊踹,另一隻腳一邊急迫地在就近的身旁試探著,看看還有沒有灑漏出來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