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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5:00:11 作者: 臥星聽雨聲
十五的月色太亮了,燭光掉落在地,如油墨暈開,與月輝融在一起,柔和成水。
雨夜本該很涼,小築卻不斷氤氳熱氣,茶童換了兩次水,他抱她,像是道歉又像懊悔,落了淚,卻怎樣也不肯鬆手。
「你想要什麼?」他這副可憐可愛的樣子令人沉溺,姜瑤引誘著問,「說出來?」
「主人。」
聶讓呼吸紊亂,他抓住藏在月色間的流水,那些不堪藏起,不能流露,不斷膨脹的貪婪終於浮出冰面,露出淺淺的一角,「想…我可以嗎?」
「這不是很好嗎?」指腹拭去淚水,她環著他,近乎下意識地仰起頭,輕吻他垂在白頸的烏黑曲發。
雨越下越急,驟雨徹夜不歇,群星注視之下,潮水卷積泡沫,沒過石礁。
*
等提水的茶童敲門時,只看到那個高大駭人的暗衛自己將水提了進去,面色潮紅,眼角卻似有些許殘淚。
他們離開客房時,彼此默契地轉首,臉頰皆紅。
倒是在和裴玉書待在一起的裴玉溪側了下目。
「怎麼了?」裴玉書問。
「我好像聽到了很奇怪的聲音。」裴玉溪道,「我去看……」
「站住。」裴玉書冷了臉,「夜已深,不擾旁人是最基本的禮節。」
「哦。」
有人伺候,姜瑤感覺十分好,便抬頭,看著這張深邃俊朗又熟悉的面孔。
他不肯鬆手,將頭抵在她發頂,睡著,額前的捲髮異常柔順,渾身的刺都被小心翼翼地捲起,生怕傷了她。
確實很好看。
可是不是,越來越患得患失了?
她這樣想,沒忍住,輕嘆,在他下頷親了一下。
是夜,聶讓罕有地睡熟了。
他做了一場夢。
京城華美繁榮,十里外卻有一片森冷的舊營。
全身附著粘稠的血跡,他拖著一路血跡,晃晃悠悠走出帳篷,半跪訓場中央垂首,比身體鈍痛更糟糕的,是飢餓緩慢蠶食胃部的痛楚。
對了,他似乎犯了錯,受了鞭刑,被首領餓了三天。
崩裂的傷口滴出暗紅的鮮血,綻在訓場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他凝著那滴血,茫然中有好像夾雜著陌生隱秘的期待。
期待什麼?
明明活不過今日。死亡雖不可怖,但絕不值得期待。
「父皇。」熟悉的溫柔聲音在耳畔響起,本已好像不會跳動的心臟驟然開始狂跳,「我要這個人。」
他緊緊抿住唇,像在努力抿住一點笑意,暗衛費力抬眼,見殿下著一襲赤朱,神采奕奕卻不跋扈,是大趙最高貴若驕陽般的公主,朱紋金絲華服上繪著他看不懂的紋路。
他只能站在陰影里,看著她。
雖然知道,日光所及的地方,陰影無處遁藏,先皇不可能答應。
可還是想小小地期望一下。
「可以。」
聶讓微怔,抬首試圖出聲,聲音赫然卡在喉間。
原來,殿下的目光並沒有垂憐於他,她的面前,站著一個白玉冠的男子,青年才俊,舉止儒雅,正向先皇拱手作禮。
——是蓬萊仙的後人。
原來他什麼都沒有,而且和她隔著兩個世界。
就如楚少季說過的。
主人不會永遠喜歡他。
夢境驟然消失,周圍一片漆黑,暗衛統領猝然睜眼,漆黑的瞳孔幾近無法控制地想折殺一切,他伸手撐著自己半坐起身,像是從溺水窒息邊緣救回的人,無法抑制後怕而大口喘息。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是泥土和花香,屋外遠遠的天空尚未見亮光。
好可怕的夢。
他下意識向軟塌里側位置看去,手腳生了寒。
——空無一人。
他慌了神,幾下換上行衣便沖了出去,沿著石徑一路奔走,甚至忘了一貫的斂息,緊著前路,一直小跑。
等出了小築,疾步走過狹道,夢境裡的人正坐在桃林盡頭的一方青石上,凝著海岸有些出神,聽到他聲音,回首,借著天際亮起的一點魚肚白,看他。
「怎麼起這麼早?」姜瑤有些奇怪,「該離開了,玉書說桃島的日出不錯,我便來看看。」
見他定定地看著自己,眼睛眨也不咋,她心裡狐疑。
昨天,沒做什麼奇怪事情吧。
下一個鼻息,聶讓上前抱緊了她,聲音有些哽咽:「……您會,丟下我嗎?」
他承認自己確實比從前變得軟弱太多。
可那個夢太可怕了。
他需要做些什麼,緩解那種窒息的恐懼。
「我無法保證之後發生的事情。」姜瑤搖頭,她習慣性地不將話說死,實誠道,「但如果你不做錯事的話,不會。」
聶讓低下頭。
「好了好了。」雖不知情況,但她拍拍他的後背,好不講理,「等日出了,抱我回去,今日有些累,都賴你。」
「是。」
終於,聶讓閉上眼。
第49章
◎命趙大將軍即刻返京聽查◎
神鏡修好, 裴玉書相當爽快地給了良種,姜瑤也沒了繼續留在桃島的理由。
辰時天光方明,小築一派明媚, 田埂間的作物欣欣向榮。
「舍妹駑鈍,卻一直嚮往外界, 她年歲漸長, 我終有一日看不過她。」裴玉書一系青衫, 向姜瑤拱禮, 「煩請殿下照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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