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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5:00:11 作者: 臥星聽雨聲
    轉角處的燈火燭光下,姜瑤看到了他通紅如血的瞳,下意識收緊了握住銅鏡的手。

    ……別再找了。

    找不到的。

    可聶讓仍提著刀直直往前走著,身後一切動靜,他只若不知,如斷了線的風箏,一直往前,往前,近乎執拗地繼續翻找每一幢坊。

    若有人攔著,便打暈了丟在一邊。再攔的,就殺了。

    一路的雞飛狗跳。

    直到出了市集在一個少人的路口,銀槍橫空而出,趙羽握槍挑出架勢:「你冷靜一些!」

    橫刀重劈而下,與槍尖相撞放出鐺得一聲,火星四溢,槍身微曲,趙羽沉下劍眉:「聶讓!」

    「……」

    畢竟是亦師亦友的同袍,聶讓似恢復一些理智,握著刀的手抖如篩糠,回首,哽咽:「主人,在哪兒?」

    趙羽不忍,卻只好道:「不知道,屍身未入皇陵。」

    聽言,聶讓僵在原地片刻,閉了眼,隨後顫著握著刀,近乎偏執地繼續向前。

    長槍再出。

    「你這是在做什麼?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聶讓不聽,還是往前走,由著槍尖挑破衣袍,劃破皮膚落下鮮血。

    低空有蒼鷹掠過,衰老地落在他的腳邊。

    玄鷹的壽命比人類短得多,歲月已侵蝕了昔日強健的利爪和羽翼,頭頂的亂糟糟的白羽也有好幾塊禿斑。

    葫蘆兒拖著身體,往聶讓的方向前走了幾步。

    ——帶你回家。

    「……」

    他停住,明白了它的意思,沉默著跟在老隼身後。

    一人一鷹走過街市、竹林、山坡。

    終於到了一片熟悉的峭壁。

    「嘎——」

    老隼昂首最後展翅,渾濁一嘯,垂直落下,倒在崖底平台,再沒了生息。

    聶讓看見了草蔓環聚之頂,在煙雲繚繞中隆起的石丘,其中沉睡的人,正如雲端上的仙人般俯瞰芸芸眾生。

    全身的血液一剎那衝到頭頂,他聽見了耳畔嗡嗡作響。

    他虛浮踉蹌了幾步,哆嗦著將手放在土丘前的碑文。

    聶讓不敢看上面所寫,只瞧見碑文下方,移植了大片的蛇莓將碑文拱衛其中。

    驀地,他想清楚了什麼。

    於是星斗天轉,世界寸寸崩塌,色彩全退。

    胸口心血翻湧,一口濃烈鮮血倏然噴在丘前。

    怎麼能?

    主人怎麼能睡在這麼簡陋的地方?

    聶讓緩慢地、絕望地跪下在墓前,心臟支離破碎,碾進泥濘,無法忍受。

    「奴…」他將臉貼在冰冷的碑前,很低,甚至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但姜瑤聽見了。

    ——他說好痛。

    聶讓抖著手,用力抱住了石碑,睜著眼睛,大顆大顆地淚珠就那樣直勾勾的,又無聲地掉在碑前。

    偌大的絕望和悲愴壓在他身上,仿佛連呼吸的餘地都不曾留下。

    之後三日三夜。

    他維持這個姿勢。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直到第三日天色再次暗下時,他動了。

    死士緩慢地拾起地上跌落的刀,在她的墓前重重磕下了一連串的頭。

    最後一顆星芒熄滅。

    如龍晶般美麗奪目的眼睛,終於再無光澤,只餘一片死寂。

    他聲音嘶啞到不似人聲,話卻是異常堅定,透著一絲血腥與瘋狂:「請主人,恕罪。」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已超脫掌握。

    場景被蒙上一層血色。

    死士重新換上了屬於玄衛的扎袖勁裝,卻將她賜予的面具小心翼翼埋在峭壁之上。

    他潛進宮中,在皇帝歸院的路上短暫地現身。

    推刀,出鞘。

    「錚——」

    「你瘋了!」

    小九持劍及時斬出,攔住黑夜中的第一道奪命刀鋒,虎口震得發麻。

    「有刺客!」禁衛大驚。

    已是青年的姜鴻也拿起劍,似乎有所預料,痛快地勾起唇:「原來你是阿姊的…你是來尋朕性命的?」

    「確實是朕一手害死了她,你找朕,不冤。」

    亂了,一切都亂了套。

    聶讓不語,握緊刀,橫刀出,必將見血,而能唯一制住他的主人,已經不要他了。

    「護駕——」

    「是長陽侯!瘋了。長陽侯瘋了——」

    「快來人啊,擋不住他!」

    「陛下——」

    聶讓漠然地持續揮刀,卻覺得他們的話如此奇怪。

    他不是,他不是長陽侯。

    他是聶讓啊!

    了無牽掛,不求任何退路生路的刺客,無人可敵。

    深玄行衣色彩加深,沾著不知誰的鮮血。

    群攻之下,小九有一劍趁亂刺在了他的左眼,黑玉的眼睛破碎,登時血流如注,他卻反抄刀刃,順勢送入他腹部,又一拳之下,迫使人暈了過去。

    隨著橫刀斷裂,鏡子驀然消了景,再聚攏時,是朱雀街頭,刑場。

    長陽侯聶讓行刺謀逆,被大理寺判以寸磔。

    俗稱,凌遲。

    木質的囚車架著頭髮灰白、發梢捲曲而渾身是血的死士,聶讓未做任何掙扎,甚至連周圍的唏噓、咒罵、擲臭物聲也未曾入耳。

    「瘋了吧。」

    「噫,他好髒。」

    「養不熟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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