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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5:00:11 作者: 臥星聽雨聲
一面只有她能看到未來的神物。
每隔月的上弦月時,銅鏡便會泛金,她可在上面寫下字,此物將細緻呈出相關光景。
姜瑤指節抵住下頷,好好思索了一陣,勾起一個略帶狂氣的笑。
這次她不準備看未來軍械發展、也不欲觀田畝改制或其他。
這是第二次,她要觀一個人的未來。
她冷然一笑,單手穩穩持鏡,單手點指,一筆連成,書:
——北周長武帝蕭執
.
鏡面漣漪漸漸平息,瞧見鏡中熟悉久違的人影時,姜瑤忍不住皺了眉。
昔日宇文執做質子時與她確實關係甚切,他這張臉哪怕化成灰都認得出。
男人清瘦,肩披黑狐大氅,白玉束冠,臉色陰白,只是最日常簡單的裝束,手裡捧著一隻煙槍,朱紋翠飾,華貴非凡。
仔細看清那隻煙槍,姜瑤眯了眼,不禁想笑。
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喜歡以舊情為名,精巧地謀求最大化利潤。
可待瞧清楚裡面浮現的背景後,她坐不住了。
蕭執,或者說宇文執的背後,大團秋菊明黃花開盛麗,雁來紅艷殊若紫,朱紅宮牆壓抑天宮成一線,亭台樓閣,池水上柳蔭裊裊。朱紅門邊有一棵掛著四盞小燈籠的梅樹。
——正是她南趙皇宮!
古來王不見王。一國國君出現在他國王宮,若不是被俘,那只能是北周鐵騎南下,攻破大趙國都。
也不對。
照之前她所見後世之言,現在大趙絕非滅亡時機。且今趙國富兵強,何至於此?
狐疑之際,庭內一簇精裝銀甲衛持槍橫出,槍尖立起,如一道城牆,結結實實攔住國主去路,眾衛包圍下,一人披龍袍緩慢走出。
他頭束翼善冠,容貌清雋,瑩潤無瑕,眉宇張揚英氣逼人,聲音卻比現在沉穩成熟得太多。
——正是大趙那六歲登基的皇帝,姜鴻。
姜瑤臉色放緩些。
再去看,銀龍衛裝備精良,神情肅穆,迥然有神,不似敗軍之跡。
鏡中,姜鴻冷聲,話語間給姜瑤一個從未設想過的道路:「文帝孤身來此,就不怕朕生擒以脅北周嗎?」
文帝?
宇文執的尊號長武帝,並無文字,所以…是諡號?
姜瑤錯愕。
活人不可能加諡,而宇文執卻好端端站在這裡。
——假死。
——還得是那種能瞞過滿朝文武,舉國上下的假死。
蹦出來這個結論時,姜瑤感覺素來還算靈光的腦袋卡殼了。她手一抖,險些將銅鏡砸下,叫它好好看看自己在放什麼屁話。
一國之君費勁周折讓位於人,千里迢迢南下赴死。
她額角一跳。
這要是宇文執能做出來的事情,白瞎了她和對方打擂台的這麼多年歲月。
銀甲衛面色肅殺不善,宇文執仍不為所動,肩披厚重的黑狐大氅,手持翠珠煙槍,溫吞如舊:「寡人只是來看阿瑤。本就沒想著回去。」
輕飄飄一句話觸怒了眼前皇帝,姜鴻眼眶微紅嗓音愈沉,垂於身側的手指驟然收緊,他死盯著蕭執,顯然正壓抑著怒火:「阿姊昔日待你不薄,你卻咄咄相逼計計陰損。現在她去了,你裝給誰看?」
當初蕭執在南趙做質子時。北周貴族尚且未改姓,國姓仍是宇文。
質子在他國總多受掣肘,雖衣食無憂可總不得自由,姜瑤幼時常混入質子宮內尋蕭執談天,也常給他帶去所需書籍。
蕭執輕描細筆地嘲諷:「去了?可笑。不是你殺了她嗎?」
少年皇帝沉眸不言。
姜瑤見狀一怔。
她記得,姜鴻應該不知她中毒一事的。
抿唇片刻後,姜瑤沉眸恢復了一貫的可怕冷靜。
許也合理。
左右她性命不過兩年,世事無常,到時候發生什麼都難說,許是與鴻兒有所商議,最後拿命送大趙一程也算說得過去。
而且……
鏡子神異,未必無詐。
不可以任何人或物的一面之詞決定行動,這是最基本的警戒。
蕭執抬頭仍含笑,臉上是病態嘲諷似的白:「寡人不知道,阿瑤什麼時候養了一個如此狼心狗肺的弟弟。」
姜鴻已怒到極點:「你找死!」
銀龍衛長槍應聲皆出,刷刷將蕭執圍了一圈,槍架在肩上,他卻徐徐吐出一口白煙:「阿瑤既未入皇陵,那她現在葬在何處了?」
對方冷著臉,一句話不出,只陰鷙地盯著他,像是考慮如何將他五馬分屍。
蕭執側目,搖頭:「…算了。」
瘦如寒梅的指推開一隻長槍,他任由槍尖刺破咽喉,殷紅沾染紅纓。他將煙槍放在地上,終於如支撐不住般俯下身,頭顱卻高傲揚起。
「這是她從前和我交換的信物,她定好日後招我為駙馬,我言欠她一條性命。雖是戲說,可如今斯人已逝,我償她一條命,現在將它重還於大趙也不算違約。」
宇文執臉色蒼白髮紫,原來早已毒入骨髓,閉上眼:「便這樣吧。」
他吐出最後一口息,畫面開始扭曲,泛起金光,自邊緣處消散。
畫面僅有最後一句略顯虛弱的聲音:「我這藥煙里,放了足量的寒毒。若不想阿瑤的心血毀於一旦,禮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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