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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5:00:11 作者: 臥星聽雨聲
他是聶讓,只是聶讓。
「世有言,富貴不歸鄉,似錦衣夜行。公主府不大,但也能許得你一世榮華。」
如想起什麼值得回憶的溫暖,她彎起眼角:「想不想去找找自己家在何處?」
風吹響過梅樹,沙啞作響。
皎然溫柔的月光頃刻成為夢魘,心底不敢吐露的壓抑情緒皆煙消雲散,只剩難掩的恐懼。
「主人。」池子下聶讓藏起的雙手握成拳,他屏住息小心詢問,「不要奴了嗎?」
會被拋棄嗎?
像當年的商人夫婦一樣,忽一日,逐他離開。
「只是讓你考慮考慮。」
姜瑤掃了他一眼,「這行兇險統領尤甚。本宮不願你做一輩子暗衛,某日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總之,文牒有辦法解決,都城不是個好地方…你應該明白本宮的意思。」
暗衛營里的暗衛都是各地流民,沒有身份文牒,連奴籍都談不上,用於作消耗的死士再適合不過,並不會有貴人願為了他們大費周折調度。而死士多處理大族間陰私,鮮有善終。
不過如今朝堂也勉強能稱一句長公主手眼遮天,調度幾張全國文牒再簡單不過。
她若想保人,哪怕身後餘威,也足以庇佑。
見他抿唇如定決心,姜瑤長舒一口氣,說不上心中感想,只勾了下唇角。
這樣便好。
她這小衛,一身武藝出神入化,多年來更是忠心難得。
明明自幼陪著自己,沒享得幾日長公主府侍衛統領該有的舒服,反而為了助她日夜伏在陰影里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若真是折在她手上,她就是長眠也不安生。
哪怕,他得了自由也如將其他人一樣離她而去,姜瑤也心甘情願祝他一句前路安康。
……
然而,聶讓卻在池台上緩緩跪了下來,池子盪開一層漣漪,他叩首,一字一頓,極致認真:「聶讓,誓死追隨長公主。」
暗衛本就是以死盡忠的器物。
聶讓緩緩垂下眸。
——如果真的有一日。
——他不再被殿下所需。
「聶讓生於戰場,是天生的刀刃。若主人不再需要奴。」
他裸.身躬下腰,將頭重重磕在池邊青石,力道之大甚至使尖石刺破額角,又撒下紅染濁藥池。但他的眸光暗沉依舊,明明是最標準的死士眼瞳,卻藏著無法察覺、不可言說的期待。
——還請殺了他。
「還請賜奴一死。」
月光泠泠,決絕殺機。
姜瑤稍稍睜了眸:「……」
他是認真的。
姜瑤知他從不對自己說謊,額間一跳,
感情她方才那麼多話他真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阿讓忠心,本宮省得。」
她頓了好片刻,起身轉過頭:「本宮並無他意,你若不願便算了,別想太多。」
靜靜起身,姜瑤重新踏上遊廊木梯,階梯吱嘎作響,又回首平靜地朝他吩咐:「衣裳在旁邊的架子裡,且繼續泡著不許動,莫過了時間。」
背離聶讓時,姜瑤唇畔笑意剎那消失,香腮微動,近乎一點咬牙切齒。
——這悶葫蘆!
自小到大,整個朝堂上包括暗衛營她就沒見過這麼不轉彎的人。換作別的死士,若能得自由,早已歡喜離去了。
姜瑤說不上內心感想,幾分情理之內,又有幾分預料之外。
便只能嘆息。
可又……
離了□□透過碧紗窗,她忍不住又掃了一眼池院方向,見模模糊糊的高大身影因她命令還杵在原地如尊石像巍然不動,搖頭。
傻子。
「殿下。」梅玉見她從後院走來,連忙披了小肩在她身上,抬眼一見她神情,笑起來。
「殿下心情似乎不錯?」
「誰說的。」姜瑤攏了攏披肩,「梳洗完替我磨墨。」
*
待僕婦伺候長公主洗漱完畢,她披著羊絨毯,在書房前連夜寫了好幾份密信,總算停筆,傳了門口替班的副統領小九:
「這一封交到張閣老手上;剩下的分別送於周家二公子周睿、御史程遲、齊展、潘若風等人。記住行事隱蔽,待他們銷毀了信再回來。」
她從暗格子裡又取出一封信箋:「還有這一封。給魏常青,他知道怎麼做。」
娃娃臉的玄衛雙手接過信,提手將頭巾蒙過清秀臉頰,轉身後幾息間便消失在原地。
姜瑤這才半躺軟塌,睜著大眼睛瞧向木天板。
她腦子裡自動播著方才池中對話,惹得發了好久一會的神,最後姜瑤將引枕抱在膝頭,閉了閉眼:
「可真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第7章
◎鏡子◎
或許今夜註定是個不眠夜。
喝了藥後睡不著,姜瑤乾脆起身,從枕下取出一隻黑木金絲銅鏡,細細把玩起來。
那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銅鏡,甚至右上角還有一道顯眼裂紋,顯幾分黯淡寒酸。
鏡面照著主人的樣貌,她臉色略帶病白,一雙眸子卻璨如星辰,眉睫鴉黑雙目有神。
忽然間,鏡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淺金漣漪,如漾起一圈水泊,漸漸平息下來,樸實無華的鏡面驟如佛家聖物,神聖不可侵。
這一面鏡子,姜瑤最大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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