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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4:56:27 作者: 甜酒涼糕
他還在絮絮叨叨說著自己的打算,說自己打算再開墾四十畝地,這樣他就有六十畝地了!而且那四十畝剛開墾的荒地三年內都不用繳納賦稅!
但陳叔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之前是給異族人分田,陳叔不是異族人,還沒有多大的感觸,但這次一同前來的,可是和他一樣的漢人!
在十幾年前,兩家還是鄰居呢!
陳叔不甘問道:「要有戶籍才行嗎?」
他們都是依附於余家的隱戶,在進入余家家門的那一刻,戶籍就已經被刺史府劃掉了,相當於已經不是被朝廷認可的子民了。
「那當然了,」錢二郎看著自己以前的這個鄰居,又覺得他實在可憐,於是說道,「你去向特使求求情,說不定他們能讓你也分田呢?」
陳叔喃喃點頭,但心頭的希望已經被澆滅了大半。
余家會放任他們向朝廷的特使求情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中年漢子,頭一次開始思考,為什麼余家人五穀不分,四體不勤,能活得那麼滋潤?而他們一年到頭都在田裡勞作,大顆汗水滾在土裡,卻還是吃不飽飯?
陳叔隱約悟到了什麼,但他的見識不足以讓他形容出這件奇怪的事情。
管事已經將工具交給了小吏們,眼見著就要回來了,陳叔還想問些什麼,卻被錢二郎打斷:「欸,你家那個小娘子呢?」
陳叔看了看自己的周圍,明明剛才少女還同他站在一起,此刻卻不見了蹤影。
「我去找找!」眼見著管事馬上就要調頭轉回來,他只來得及說完這句話,就趕緊和錢二郎分別了。
余家占地千頃,田莊覆蓋的範圍很大,但陳叔很了解自己的這個侄女,她一向只會跟在自己身邊,從來不會到處亂跑。
像他倆這樣相依為命的苦命人,在余家還有很多。
陳叔從白天找到黑夜,也沒有找到一丁點少女的蹤跡。
管事揮著鞭子,將他趕回了田裡,大聲呵斥道:「你在亂跑什麼?!」
「沒什麼。」陳叔訥訥出聲,依舊是那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管事對著分田小吏們點頭哈腰,那是因為他們是朝廷派來的特使,對著這些依附於余家的農人,可就沒什麼好臉色了。
他知道陳叔的為人,輕輕朝他身上抽了一鞭,並不算太過分,又說道:「你們這條命,都是余家給的。」
「余公心善,這才收留了你們,若不是余家,你們早就被餓死了!」
這樣的話,十幾年來陳叔幾乎每天都會聽到,他一向是很感激余家的,如果不是余家,自己可能早就餓死在了路邊。
但這一次,他察覺到了有什麼不一樣。
余家收留了他,但是,但是,當初壓低價格買下陳家的田地,也是余家乾的啊!
他們家的地都是上好的良田,卻被余家壓價以荒田的價格收購了去,而除了余家,為什麼其他人都不來買他們家的地呢?
是不知道嗎?陳叔想到,不,他當時求爺爺告奶奶,幾乎周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家要賣田。
是不想嗎?但當時陳家開出的價格已經很低了,陳叔還記得,當初縣上有家人有意願買下他們的田地,但第二天等他去找人時,那戶人卻突然改口,說什麼也不願意了。
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為什麼呢?
陳叔只感覺自己的腦袋裡多出了許多紛亂的思緒,他好像捉住了一點線索,但怎麼也想不明白。
「陳叔!陳叔!」
有人在遠處呼喊,將他的思緒打斷,把他從一譚泥沼中拉了出來。
陳叔看著眼前急急忙忙敢來的小個子,他還記得,這人就住在他們隔壁,前幾年雪災的時候,他們家沒飯吃了,還是少女捉了幾隻老鼠,分給了他們。
小個子慌裡慌張地趕過來,指著遠處道:「陳叔!快去看看!那是不是小妮兒!」
他指的地方,是他們曬粟米的地方,有許多麥秸都堆積在那裡。
陳叔看見他的模樣,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又馬上陷入了另一譚泥沼中。
自從秋收之後,陳家的小娘子,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過那裡了。
他拋下小個子,不管不顧地往遠處奔去。
堆起來的麥秸在黑暗中像是一團龐然大物。
陳叔有夜盲症,他們也點不起火,於是他只能用雙手摸索,在麥秸堆中摸到了一具柔軟的軀體。
他什麼都看不見,於是不停地用雙手描著這具軀體的臉龐。
真是熟悉的輪廓。
於是陳叔低低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摸著這具年輕柔軟,又渾身光溜溜的身軀,摸到了身軀上還在流血的傷口。
小個子站在他的身後,也不停地抹著眼淚。
他們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以免招惹到沉睡的管事,招來一頓毒打。
但陳叔哭著哭著,突然不想管那麼多了。
他抱著少女的屍體嚎啕大哭起來。
如果連為自己的親人哭喪,都要惹來余家的怒火,那余家又算什麼善人呢?
那一剎那,陳叔突然就想明白了。
……
游勝寫完了自己的工作報告時,熬了個大夜的他正準備躺下睡覺,就被刺史府的官吏吵醒了。
他們湧進游勝的房間,將他拉了出來,焦急道:「游特使!不好啦!余家起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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