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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3:07:58 作者: 一隻小火腿
可溫夢不行。
她每次一想起對方誠摯的剖白時,心裡就有些微妙的彆扭,浮起一些對朋友的過意不去。
這種心態直接反映在了她的行動上。
她依舊會回復廖維鳴的簡訊,只是漸漸變得不那麼積極。
廖維鳴是敏感的,很快探出原因。大一入學之後,他乾脆坐了一個小時的車,專程從美院跑來P大,美其名曰「要參觀一下國內超一流學府」。
兩個人在P大古色古香的西門前面照了張照片,又用溫夢的飯卡,蹭了一頓學五食堂的炸醬麵。
臨走之前,廖維鳴在成府路的人行天橋下面站定。
他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溫夢及時揮手,攔住了路過的計程車。
她轉臉對廖維鳴笑笑:「路上小心,到美院了告訴我。」
那些沒有說出來的話,只能就這樣被廖維鳴咽回到了肚子裡去。
北京很大,美院和P大又是毫不相干的兩所學校。彼此離得太遠,各有各的圈子,各有各的風氣。廖維鳴踏雪跑去看行為藝術展的時候,溫夢在圖書館三層的自習室紮下根,開始衝刺她目標3.85的GPA。
老朋友之間的寒暄和交流愈發稀疏。但在通過托福考試的那天,溫夢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廖維鳴她要去美國的消息。
【哦。】這就是對方隔了一個小時之後,在簡訊上給出的回應——過分簡短,不冷不熱,十分不像廖維鳴的風格。
又過了三個小時。
廖維鳴:【你準備哪天去?】
【12月18日。】
對話就截止到那裡。
一連大半個月過去,廖維鳴都沒有冒過頭,溫夢以為他不會再聯繫自己了。但此時此刻,在三院的就診大廳里,曾經戛然而止的對話框突然再次亮起。
廖維鳴:【我前幾天去學車了。明天有空,可以送你去機場。CA985是T3航站樓起飛嗎?】
而溫夢握著手機,艱難地打下這麼幾個字:【我不去機場了,我要留在三院。】
嗶。
手機電量在這一刻告罄,徹底黑屏。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很早,無垠的暗透過窗子湧進來,占據了整個醫院大廳。純白的瓷磚成了夜的眼睛,直瞪著無措的人群,兇狠又冷冰冰。
溫夢握著再沒有用處的手機,在等候區撿了一張塑料椅子,茫然地坐了下來。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生與死這樣的命題太過沉重,一下子壓在20歲的溫夢身上,讓她有些措手不及。思路是混雜的,似乎處處都是解決的方案,但又沒有一條能夠真正走得通。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時間在漫無目的地前行。
有人推開了醫院大廳的門,有人在匆忙地跑著,有人不小心越過她,有人又發現了什麼、喘著粗氣折返回來。
廖維鳴停在了她面前,出現了在這個他本不應該出現的夜裡。
他跑得太急,額頭上冒出些汗。羽絨服在數九寒冬大敞著,說話時幾乎倒不過來氣:「溫夢!你生病了?」
溫夢愣了一下,抬起眼睛。在認清對方的面孔之後,她搖搖頭,一言不發。
「那你怎麼會在醫院?」廖維鳴急了,搖晃起她的肩膀,「你快說話啊。」
其實事情真要講起來,簡單到不可思議。
廖維鳴聽明白之後,鬆了口氣,直截了當地問:「阿姨治病還需要多少錢?」
溫夢複述了醫生的話:「保守估計還要20萬。」
「知道了。」廖維鳴馬上起身,出去打了個電話。
五分鐘之後,他回來了,只有一個問題:「我拿到20萬了。刷卡可以嗎,還是要付現金?要是付現金的話,我現在去找個atm取一下。」
你瞧,對於一些人來說無法逾越的鴻溝,在另外一些人眼裡,不過是一道小小的車轍。
——錢能買來什麼呢?
在母親生病之前,溫夢一直活在象牙塔里,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冷冰冰的現實抽了她一記耳光,告訴她,錢能買命。
【您已支付成功。】
醫院繳費處列印出長長的單子,每一筆交易都在以分鐘計算,延續著一個人的生命。
「維鳴,我一定會還你的。」溫夢把繳費單小心翼翼地收起來,輕聲說,「連本金帶利息。」
朋友肯在危急時刻出手幫助,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她不能再欠對方更多了。
「這麼一點錢,還什麼……」廖維鳴說到一半,看到了溫夢堅持的眼神。於是他改變了措辭,悶聲悶氣地接上一句:「你願意還就還吧,不過利息就不用了,我又不是放高利貸的。」
「謝謝你。」三個字讓大廳融起一層暖意。
廖維鳴從塑料椅子上站起身,環顧四周一圈:「在這裡過夜不行,太冷了。我去醫院邊上的酒店開個房,你去睡一會吧。我在這裡看著,阿姨要是做完手術了,我喊你。」
溫夢怎麼可能離開,做手術的可是她的母親。
她搖了搖頭:「你不用管我了,快回家吧。」
廖維鳴看了看她,嘆了口氣,最後重新坐下了:「你要是不想動就算了,我陪著你。」
「不行,已經很晚了,你趕緊去休息。」
廖維鳴聳聳肩:「我可是熬夜型選手,你絕對耗不過我的。要不要試試?」
試試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