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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47:01 作者: Cogito
沒想到真兇竟一直潛伏於我身邊,更準確的說,師尊身邊。這齣場契機委實隨便了些,難道今夜便要決戰?我才元嬰,怎麼打?
我正急思對策,玄囂抬起狹長鳳眸,靜靜看了我一會,神思莫辨,並不作答。
我不閃不避,於無邊恨意中竟漸漸生出一絲惘然,極輕極淡,仿佛孤雲泛過冰海。
玄囂薄唇緊抿,忽然低低一笑,「我這些時日見你對那小鬼和顏悅色,」
「餵!」李平生一拽他的袖子。
「對姓晏的小魔頭,更是用情至深,」
晏懷冰眸光一沉,似有濃墨翻滾,最終只是並不計較地一哂,指尖隨意拂過鞭柄。
「我便以為,你與祂是不同的。」
我雖不知他說的他或她是誰,但想到他之前所說的「念舊」云云,心裡有了幾分數:我應當是他一故人托生。
修真者一點元靈不滅,轉世重修並不少見。
我鎮定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與你的故人自是不同。」
震古爍今的聖人又如何,拋開淫書疑雲,他敢罵師尊「魔頭」,我也只管你來你去。
玄囂沉聲道:「你現在還不是祂,可你必將成為祂。」
我平生最煩打機鋒說謎語,冷冷道:「我就是我,縱然起了變化,也還是我。再說我是誰,由我自己說了算,無需旁人置喙。」
玄囂一時啞然,然後喟笑道:「性子還是那麼烈,說出的話也差不多。」
「……」他這語氣委實膩歪,令我渾身不自在。
師尊溫聲道:「道友當知今身所更,皆能憶前身,既不能憶故,知彼本是虛無。」
我眨了眨眼,差點忘了,師尊曾在大乘光寺辯經論道十八日,盛況空前絕後,要論不說人話的水平,他才是在場第一。
玄囂第一次正眼看他,我立即心生警惕,怕他冒出許多騷言騷語,譬如「真人,你這是在玩火」、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等等。
「他會成為祂,而你,是下一個我。」玄囂嗤笑,竟有幾分解氣。
晏懷冰神色波瀾不起,「我已是你。」
玄囂一下睜大了眼,死死盯住他,似在探尋什麼,目光瘋狂而銳利,極亮,極寒,正如一柄出鞘的劍。
然後他放聲大笑,「好!好得很!這盤棋是越發有趣了!想不到你竟是這等人物,今日不能與你痛快斗過一場,倒有幾分可惜。」
晏懷冰微笑,「來日必有機會。」
玄囂點了點頭,「那便一言為定。」
玄囂一手提起李平生,腳下平地而起一圈黑色火焰,龍捲風似的交叉盤旋而上,竟似能開啟一道不驚動門派禁制的傳送陣。
見他們欲走,晏懷冰並不加以阻攔,甚而含笑目送,眼中卻深不見底。
「且慢。」我揚聲道。
玄囂挑眉看向我,衣袂髮絲飛舞,雙眸卻定定的,極為明亮,若有期冀。
「可否將劍穗取下與我。」
那是師尊送給我的生辰禮物,他親手做的。
玄囂扯了扯嘴角,當真耐著性子解下劍穗,放於掌心上。
那劍墜子由溪石雕成,沁色駁雜,煙絮漂浮,並非什麼美玉,卻被人循著紋理,精心雕成一朵含苞的桃花,繫著青青流蘇。
「你還是那麼愛過家家。」玄囂盯著那小玩意,淡淡道。
我不悅皺眉,「你莫要再三錯認了。」
我上前欲拿回劍墜,他果然犯起賤,一下合攏五指,又被我反擰,瞬息之間已拆了幾招。
他沒拿境界壓我,單論擒拿功夫,我原也能和他打個平手的,但我怕震碎玉墜子,始終留了幾分力,總算搶回劍穗,卻被他扣住手腕不放。
「你不怕我把你一併帶走?我可是封天之主,對你這個神子感興趣得很。」
我暗暗與他較勁,語氣越發厭煩,「莫要說笑,你既有這等出入自由的神通,真要劫殺我,又何苦等到現在。」
「你真是不好玩。」
不好玩?要我揣著明白裝糊塗,陪著玩上一玩的,普天之下只有師尊一人。
師尊笑意不減,也上前兩步,袖擺微動,握住了我的另一隻手。
「噗!」一旁看戲的李平生頓時噴笑,咕噥著什麼,我隱約聽到「你們都是我的翅膀」一句,雖不解深意,卻也知道必是怪話,於是默掐劍訣。
玄雲縱然棄我而去,還是賣我幾分面子的,當即跳起來,又給了李平生一嘴巴,把他打得往後趔趄。
玄囂大笑,扶都沒扶一下。
李平生就那麼仰倒在漩渦里,漸漸消散,一張嘴依舊不消停,餘音裊裊:「你牛,你再怎麼牛,也不過一個烤爐人!要說氣運之子,還得看我的……」
待那二人徹底不見,我低頭盯著月影姍姍的青磚,陷入沉思。
這一晚上雖然亂七八糟,但我知曉了更多隱秘,排除身邊一大隱患;師尊傳遞了態度;玄囂重拾故劍;就連李平生也得了三個巴掌,可謂各有收穫。
我舉目向天,仍是滿心郁煩。
局中棋子不知生死為何,書里角色不明愛恨所起,眾生皆不得自由,被玩弄於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