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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47:01 作者: Cogito
    此時李平生離我二人已有數丈之遠,玉簫光芒更盛,將他淹沒在一團白亮里,五官身形俱是影影綽綽。李平生陰沉著嗓音道:「師兄真是連璧的一條好狗,不知是何時給你主人通風報信的?」

    晏懷冰眯了眯眼,揚袖帶起勁風,凌空給了他一巴掌,柔聲道:你最好嘴巴放乾淨點,我最不缺的便是整治人的手段。」

    我微勾嘴角,懶得同李平生解釋。

    他方才在殿外弄出那等動靜,師尊必已察覺,沒有第一時間出來查看,想是顧慮東君。於是我留下記號,另尋一處僻靜地方,先將李平生拖住,待師尊打發走外人,自會與我會合。

    至於他要拿李平生幹什麼,我雖好奇,卻也由得他去,只要助其成事即可。

    念頭轉回當前戰局,李平生才築基,不足為懼,但那管玉簫里藏著的不知是器靈還是魂修,其靈壓之強,竟勝過師尊,恐有大乘修為。

    可那人方才選擇用言語點破師尊意圖,並且迅速後撤,而非直接出手,想來並無一擊必勝的把握。

    據我推測,他要麼神魂受損,要麼囿於某種封印。李平生先前廢話連篇,則是有意拖延時間,供他積蓄力量。

    若要拿下他,宜早不宜遲,否則必然生出更多變數。

    我與師尊幾乎同時出手,他一鞭卷向李平生的腰際,電光繚繞,似要擊碎玉簫,我則飛出一劍,直取李平生面門。

    李平生反應極快,當即蹲下,還是被骨鞭絞走一縷頭髮,痛得嗷嗷叫。晏懷冰立即改橫掃為豎斬,這一劍下去能把他對半開了。李平生抱頭一滾,又將將避開了。

    晏懷冰眼神微動,笑道:「有些意思。」他雖只用了兩成力,但李平生光靠自己也是躲不開的。想來與他之前憑空後飛的原理相同,是被人暗中拽動的。

    有趣的是,他先前給了李平生一巴掌,那人卻坐視不管,大約也覺得他嘴賤活該吧。

    袍袖翻振之間,鞭影夭矯如游龍,把李平生抽得滿地亂爬。明里暗裡交手的兩人均不欲驚動他人,招式極輕巧,刻意收斂靈機,否則師尊隨意落下一鞭便能教地裂山崩。

    又玩弄了一會,晏懷冰手腕翻轉,游龍崩散成無數指節大小的骨珠,漫天懸停,隨著一彈指,便如萬箭齊發,沖李平生激射而去。

    關鍵時刻,竟是我的佩劍「玄雲」飛旋如傘面,罩在李平生頭頂,濺開了急雨似的骨珠,發出一連串叮叮噹噹的金戈交擊聲。

    從剛才雙方交手起,玄雲便不聽我的使喚,此刻更像只搖尾巴的小狗兒,繞著李平生打轉,將他牢牢護住。

    李平生登時多了底氣,直起腰來,笑嘻嘻道:「謝謝師兄把我家老爺爺的劍還回來!」

    還回來?

    看來這柄玄雲劍是物歸原主,而非臨陣投敵,按理說我該好受點,實際上只會越發不安。

    玄雲劍是我於離陰洲所得,原是鎮壓萬魔的陣眼,常年被魔氣侵染,自身亦生出邪靈,後被我偶然降服。

    怎會正巧是那簫中人的「遺物」?

    玉簫越發光彩明燦,騰起一道峨冠玄服的身影,容貌俊美絕倫,雖正值盛年,卻已一頭銀髮。他用虛幻但有力的手握住了劍柄,低聲嘆道:「祂竟也會……念舊。」

    漆黑符文爬上劍身,玄雲陡然漫起一層血光,伴隨著悽厲長嘯,氣浪向四面八方極速盪開,被波及的一切事物盡皆化為飛灰。

    師尊擋在我面前,一步不退,雙手攏綻,漫天骨節綴成圓環,仿佛一輪滿月,輪轉不休。他抬掌將那輪明月緩緩向前推,神色自若,發梢衣袂卻被烈風吹動,似乎正與迎面而來的無形威壓相抗衡。

    月華越來越明燦,氣浪消長,漸如潮汐般被牽引。

    銀髮男人低笑,「歷任雲中君果然都擅以天相剋敵。」

    話音方落,玄雲劍煞氣暴漲,血光直衝蒼穹。

    一顆骨珠突然爆裂成齏粉,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

    月已不再圓滿,月華亦隨之暗淡。

    晏懷冰面色如凝霜雪,微微喘息,細密長睫低垂。

    再睜開眼時,月又在一剎被補全了。

    是水中的幻影。

    一輪圓月好似縹緲冰輪,升於碧海之上,血光與氣焰紛紛似潮水般退去。

    接近大乘境界的劍意比試,我根本插不上手,但得師尊庇護,本該安然無虞,可我冥冥之中與那人有極深的牽連,單是目睹那道劍意,便覺生亦何歡,死亦何苦,這天地、這光陰,俱是焚燒眾生的熔爐。

    值此虛無之際,我只剩一個念頭,那便是再看師尊一眼。

    他亦察覺我的不對勁,定定望來。

    我在那汪幽潭似的眸中見我自己的倒影,愛到了極處,一瞬便是永恆。縱然天長地久有時盡又有何妨,有情人本就爭個朝夕。

    師尊的劍意正是「只爭朝夕」。

    想明白了這一關節,靈台頓時清明,不僅掙脫出迷障,並且因禍得福,隱約對自己的劍意也生出了些許感悟。

    我直視那簫中人,壓抑狂暴殺意,沉聲道:「閣下可是玄囂?」

    那道劍意,應當便是傳說中的「天地同悲」。

    他猶自低頭以指腹試劍鋒,眉宇凌厲,身形高大,將一身玄袍撐出危險而張揚的氣息。李平生已藏到他身後,貓著腰,從他的袖子間探出腦袋,像個墨荷底下躲雨的小童,甚有幾分可愛,一張嘴卻又欠抽:「不錯,怕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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