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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2:02:34 作者: 尼莫點1
裴赴遠往素里睡眠很淺,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宵寢晨興,並不貪睡。若非今日中了箭傷,麻藥藥效還殘留在體內,此刻有人靠近他早該驚醒了。
黛雲軟見他額頭蘊起一層薄薄的虛汗,不由關切地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額頭,「不好,世子身體有些發熱,得請船醫過來。」她忙去面盆架上把帕子浸濕再擰乾,然後細緻利落地替裴赴遠擦拭額汗。那護衛也沒閒著,趕緊把屋外的同伴招呼了進來,叫他去傳喚大夫。
這趟行船攏共三個郎中,今日跟江洋大盜火拼受傷的護衛卻不止八|九,故此三人直到現在都沒怎麼歇過。資歷最老的大夫首要負責為裴赴遠療傷,此人行醫二十年,早料到傷患有發熱的可能,所以人家今晚壓根就沒有歇息的打算。只因替人拔劍後沾染了一身的血污,才去簡單地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正打算在藥房撿點藥再到裴世子跟前守夜呢,卻發現止疼散少了一瓶。他沒多想,以為是另外兩位大夫拿走了,剛背起藥箱時就被尋來的侍衛給半拽半請地提速抵達了。
此時,黛雲軟正拿著多餘的濕帕子替裴赴遠擦拭手臂。若不是礙著護衛在場,她不敢表現得太親近,不然早替他寬衣解帶擦拭全身了。
大夫進屋時就瞥到了外間桌面上的止疼散,來不及多問,又透過裡間的屏風窺見一道佳人的倩影。他躊躇了一瞬間,還是大步流星地進去了。
女子聞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扭頭與其對望。兩人這一相看,皆是大震,直接傻了眼。
「嵇師傅……」
「黛...你怎麼在這兒...?」
背著藥箱而來的大夫正是江湖神醫嵇桑子。黛雲軟在幽州城時沒少跟在他身後採藥偷師打下手。雖然沒有拜入他的門下,但實質上也算是半個野生弟子了。
黛雲軟反應迅敏,趁護衛懷疑前急中生智道,「您不是讓奴婢來送止痛散嗎?世子好像發熱了,奴婢有照顧同類傷患的經驗,故此就擅作主張留下來替世子拭汗降溫了...」
嵇桑子看懂了她的眨眼暗示,暫且強壓下了心中諸多疑問,上前道,「我說怎麼還不見你人影回去,世子情況怎麼樣了?」
「身子有些低熱。」
嵇桑子坐定切脈,重新開了一方藥,然後對護衛道,「秦六小哥,我這就去藥房抓幾味藥煎起來,這邊先勞煩小哥你用濕帕子替世子退熱了。」
「什麼勞煩不勞煩的,這是咱們屬下應該的。嵇大夫您先請。」侍衛聽了嵇桑子進來跟黛雲軟的對話,顯然是認識的,便也沒再多疑。加之他信任醫術了得的嵇桑子,認為有他在一切皆穩,故此整個人的語氣都輕快了許多。
嵇桑子邁腿要走前盯了盯不舍移動蓮步的黛雲軟,「你來幫我打個下手,這一路從簡,醫徒們沒跟在身邊。」
放心不下某位傷患的黛小娘子這才隨嵇桑子大夫去了藥房,互道來龍去脈。
「嵇師傅,自上次幽州一別已有一年。我還以為你仍在北方的幽州呢,好端端的怎麼會出現在撫南王之子白燼的船上呢?」兩人圍著瓦罐煮藥時,黛雲軟終於問出第一個疑問。
嵇桑子嘆了口氣,按照原計劃,他是該一直留在定北侯幕下的。只是帝京傳來一直密函,請他即刻赴京治療主人的貴人的臉傷。當夜他便以採集珍稀藥材為由匆匆離開了幽州,日以繼夜片刻不停歇地趕往了主人在京的宅邸。只是他後腳才到,那貴人前腳卻走了。
嵇桑子正猶豫怎麼回答黛雲軟時,燒柴的黛雲軟正好無意識地抬起手背擦了擦臉...凝著那大片脫落的妝粉塊兒,再結合方才黛雲軟對裴世子難掩關切的眼神...在目瞪口呆中的嵇君串聯起了關鍵線索。
「還不是為了你而來。」他脫口道。
「為了我?」黛雲軟詫異又尷尬地捂住左臉,「我的臉不小心被人毀了,希望沒有嚇到你。」
「正是為了你。」嵇桑子鄭重地說道,「裴世子特地將我從幽州召去帝京,就是為了治你被蟄居水毀掉的容顏啊。可我人剛到,就聽世子府的人說你不辭而別了。我上這艘船是應裴世子北上之邀。遠山啊,你是怎麼認識世子的?為何又會突然出現在這船上?哦不對,應該叫你...雲軟是嗎?我聽世子跟前的人都這麼稱呼你。」
這還是黛雲軟第一次以女裝示幽州幕僚府的故人,今朝猝不及防的相見,還是在這般情形下,難免有些赧然和艱澀,「我猜師傅早在侯府客舍替我把脈時就知道我是女子了。雲軟並非有意隱瞞,實在是世道艱難,才不得已喬裝打扮。」
「我浪跡江湖十來年,同為天涯淪落人,我自然是明白你的苦衷的。」
窗外的月光爬進了小小藥艙,海浪也難得溫柔。黛雲軟猶豫了會兒,抬頭道,「我與裴世子早在我去幽州前便相識了,一番機緣下又在帝京相遇。相信嵇師傅你也聽說了王知彥公子是被我出賣害死的傳言……我之所以離開帝京世子府,其中重要原因就是想回幽州去為自己正名,並且向亡者家眷負荊請罪。」
起初登船前,裴赴遠臨時從脈絡峰秘密調來了一大批金瘡藥麻沸散,並叫嵇桑子當船醫同行,做好隨時就診的準備。嵇桑子原也沒多想,直到今天海船突然跟江洋大盜火拼時才得見泰山,明白這是裴赴遠預料之內的一場海戰。正當他以為為主人治療是他此行的全部使命時,又遇見了黛雲軟...嵇桑子終於撥雲見日,洞悉出了裴赴遠攜他赴北的真實目的——原來是想他儘早回幽州醫治這小娘子的臉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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