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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2:02:34 作者: 尼莫點1
    裴赴遠以後是註定了要承襲王侯之位的。生來就擁有天潢貴胄這層至尊至貴的身份也就罷了,偏偏長得還俊逸不凡。能文善武,瑚璉之資,不似一般膏粱紈絝。連燕籠月見了都暗道上蒼不公。聽說,當朝皇后待字閨中時都曾為了他跟永睦公主大打出手……

    當然了,對帝京第一花魁燕籠月來說,高門勛貴見多了早見怪不怪。連當今皇帝都曾悄悄慕名而來,只為一睹芳容。她剛之所以為之一震,是因為三年前她從秦淮河入京時,曾因這個名字而避開險劫。那會兒她才及笄,初露頭角,不過還未得帝京第一名妓之稱。一肥頭大耳的虞姓京官兒斥二千兩白銀收買了貪財的老鴇,將她灌醉,欲要動強。就在燕籠月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朝廷帶著聖旨破門而入,將虞緝拿。險些失身的燕籠月經此一遭,更加堅定寧作刀俎,不為魚肉的堅定信念,終於有了今時今日的盛名和滿屋的金帛珠寶傍身。而她也是後來才在無意間得知,原來那天竇灌老將軍大捷回京,功不可沒的廣陵王世子還向天子呈上了邊城兩個叛官跟虞姓京官私相授受的鐵證,皇上才勃然大怒,當即下令將這納賄賣國的貪官收監問斬。

    「賣花咯!野菊、紅梅,新鮮漂亮得很!」幽巷樓下有賣花女在冒著濕寒的天氣叫賣。

    正與房鴻渡閒談賞雪的裴某人被野菊吸引,垂眸望去。然後扭頭吩咐隨從溫玖去將菊花兒全數買下。房鴻渡打趣道,「裴兄平日看著也不是惜花之人啊。怎麼今日生了這般好心?再說了,要買就乾脆全部買下好了。紅梅難道不比野菊高姿動人?何況你廣陵王府是金階白玉堂,還差區區幾個銅板兒?」

    「我素來只為自認值得的東西付出。梅與菊本身,在我看來毫無二致。但很多事物一旦注入了人的情感,它的價值便從此不同。」裴赴遠答話時,眼睛未曾離開賣花女的花籃。他靜靜注視著被雨雪沾濕的野菊,思緒飄到了遙遠的西北。那時,黛雲軟婉拒了他。他為掩飾挫敗的神色,將目光從女人面頰上移開,轉向了那一簇她新鮮採摘的菊花,「這花很漂亮。」

    「你喜歡嗎?我在屋對面的野地上無意間看到的。」她也藏好愁容,故作輕快,「有詩云,『晚艷出荒籬,冷香著秋水』。我喜歡野菊賽過家養。菊本就有高潔的寓意,而野地里頑蠻生長的,更能忍寂耐寒。」裴遠山朝她微微笑著,沒有說話。如果以前他欣賞這花,僅是因為《不第後賦菊》的「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可是如今卻多了一個理由,那便是因為她也喜歡。而且那首詠頌野菊的「晚艷出荒籬,冷香著秋水。憶向山中見,伴蛩石壁里」,確實襯她。仿佛天生為她而著。

    溫玖將野菊買回,遞給裴赴遠。男人這才從回憶中抽身,接過這一捧清苦又溢甜的懸崖菊。

    「外頭的雪好像變大了。」一陣寒風將片片瓊花送入窗內,正在屋內下棋的吏部侍郎薛荷文打了個哆嗦。他乃朝中新貴,雖無拿得出手的家世,但因其有真學問,慧於心又敏於行,性格英邁自信,頗受君子豪傑喜歡。

    不過裴赴遠與他接觸不多,兩人不過點頭之交。

    屋內伺候的婢女因薛荷文這句話懂事地往火爐里添炭,而坐在他隔壁的燕籠月卻是捨近求遠,特意繞到了裴赴遠跟前,款步姍姍,動作輕柔地關窗。

    薛荷文將燕籠月的小心思盡收眼底,想著君子當成人之美,於是有意替她牽線,「剛才一陣冬風吹來,這野菊的濃郁芬芳都飄到了薛某這兒了。花魁娘子好心替諸君閂窗,倒讓薛某有了個意外發現,平日裡娘子總喜歡以露菊煮茶,今日這身雲裳上繡的竟也是玉壺春。玉壺春有菊中君子之美譽。娘子可是對這菊花兒?」

    燕籠月很聰明,她沒有直接看裴遠山,而是溫柔地凝起了他掌心的那捧野菊。婉然道,「方才世子說得對,花草本無貴賤之分,只是各花入各眼罷了。若真要論個高低,我倒覺得價值名貴的所謂菊中君子玉壺春不如這野生的懸崖菊。玉壺春之所以價高,是因為人們總覺得物以稀為貴。而這花稀貴的根本原因只不過是因為它自身脆弱挑剔,才不好養活。而這野菊就不一樣,深深紮根在崎嶇瘦地,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室內勛貴皆被這花魁娘子別具一格的見解所折服,流露出欣賞之情。就連裴赴遠也暗暗點頭。而此刻享受男人們追捧的燕籠月卻在心中發出萬千感慨:「呵呵,真是多謝我那性情清傲、才思過人卻命比紙薄的大小姐啊!沒想到她十二歲時發出的獨到見解到今天都能幫她收穫權貴子弟的青睞!要是小姐沒受其父牽累,沒被滿門抄斬,如今恐怕已經是風華絕代、才名遠播的江南第一閨秀了吧。門前不知多少王孫公子排著隊痴心求娶。真是可惜,她死了。但也真是慶幸,她死了。」

    燕籠月低眉,不自覺地觸摸袖口金貴的玉壺春花紋。遙想當年,她在官宦人家為奴為婢,有多嫉妒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嫡出小姐。某個冬日府上有喜,城內名流皆來赴會討彩。小姐作為主人家,帶著各府千金去花房裡賞花。彼時還叫燕紅的她負責照顧其中花草。那些閨秀們為棚中綠菊所吸引,小姐在一旁謙和地解說這是綠雲,菊中珍品。眾人更是艷羨,皆誇讚小姐養得好。靜靜侍立在一側的燕紅雖然不滿小姐居功,但也無奈,這一棚子的花兒確實都屬於小姐,連她自己的賣身契也屬於主人家。不過,她這時心裡更多的還是驕傲。畢竟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默默付出心血澆水施肥,綠雲才能長勢喜人。她正悄悄得意地享受著貴女們對它的盲目吹捧,卻不想小姐這時卻發表了更與眾不同的見地,說自己更欣賞野菊,覺得野菊更應受人敬重云云。簡單幾句話讓大家心悅誠服,頃刻間就否定自己起早貪黑辛苦照料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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