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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01:54:16 作者: 草履
    吸菸室里全是煙味。

    賀關和樓冬藏打開門, 一起走進濃郁的藍白色煙霧裡。

    樓英傑躺在沙發上, 有些困了, 勉強打起精神, 給對面坐著的兩個老人介紹他的新兒子。

    至於「舊兒子」,只有坐在沙發角落挨著老婆的份。

    樓英傑用力拍著賀關的背, 讓他們多多幫襯, 剩下兩位明顯和樓英傑關係極好, 當即點頭, 猶豫都沒有。

    樓英傑笑容放大, 說:「這下老四也不用我操心了,家裡剩下的事,也就沒什麼我可以管的啦……」

    坐在對面的其中一位老年人拿著一根黃銅煙管,鷹鼻深目。

    煙管看樣子久遠,但很乾淨。

    這間屋子裡顏色奇異的藍白煙霧就從他這根煙管中冒出來。

    他聽到樓英傑說這話,面色一凜:「老傑,你這說得什麼話?」

    這話確實不太吉祥,尤其在樓英傑這個七十了依然手握樓家大部分命脈的倔老頭這兒。

    什麼事都不用我管……

    簡直像在說我馬上死了也沒關係。

    樓英傑笑笑:「我可沒那意思,就是服老了,太累了。」

    鷹鼻老人還算滿意這個回答,三個人接著聊下去。

    賀關坐在他們身邊,沒有插話的份,安靜地和樓冬藏挨在一起。

    他旁邊的人似乎很無聊,拿著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從手指尖的軟肉開始,按在指甲上來回。

    指甲被觸摸和平時被摸到皮膚不太一樣。

    這比平時的挨蹭更若有若無。

    有時候賀關以為他移開了手,又被輕輕剮了一下,才知道他並沒移開。

    賀關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觸感,但又因為很輕,所以還沒有到困擾的地步。

    他坐著聽人說話,再加上屋子裡全是煙味,神色總有些漫不經心,又被身邊的人摸指甲,便轉動手腕握住對方的手指,像摸貓一樣和他玩起來。

    但這樣不可能抓得住五根手指,因此他一邊抓住對方,一邊相當於自投羅網,被那人接著摸指甲蓋。

    老年人抽著煙槍,聊到最後,總算結束了吞雲吐霧,自己先走。

    他離開之後,樓英傑和剩下的那位開始聊最近的股市和大盤,還有一些公司經營和集團方面的事。

    賀關拍拍樓冬藏的手背,說:「我去開窗戶。」

    他身邊的人握著他手指不放,有一下沒一下地摸他指骨,問:「什麼?」

    賀關以為他沒聽見:「我說我去開窗戶,手拿開。」

    樓冬藏:「什麼?」

    賀關無奈地擰起眉頭,幾乎挨著他耳朵說:「我說我去開——窗戶——聽見了嗎——」

    兩個老人還在聊周圍朋友的趣事,說到明早什麼時候一起去附近的高爾夫球場。

    對面沙發上餘下的老年人看到他們突然挨近,笑著說:「這倆孩子感情真好,你當年和弦月也老給我這種感覺。」

    樓英傑臉上掛著的微笑一下就消失了。

    老年人有些疑惑,但自己好像也沒說錯話,和樓英傑一樣倔,瞪了回去。

    賀關適時接上話:「爸,你管管他,懂裝不懂呢,我說開窗戶,他非說自己聽不見,不讓我去。」

    樓英傑被他吸引了注意,表情稍微緩和,樂呵呵地說:「臭小子,放開你老婆,就這麼讓人和你一起抽二手菸?」

    樓冬藏:「要不是來看你,他根本不會被迫抽二手菸,包括我。」

    樓英傑脖子一梗。

    對面的老年人哼了一聲,樂得看父子倆吵架,一臉「讓你給我難看」的表情。

    賀關已經預感到下一句話,提前說:「來看爸是我要求的,吸二手菸連風險都不算,你這才叫耍賴,別和爸吵。」

    樓冬藏安靜下來。

    對面老人也出來打圓場:「行了老傑,你再說不就要說他只聽老婆的了?你年輕的時候不也只聽老婆的嗎,一個德性。少怪你兒子,得了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各退一步啊。」

    樓英傑這才哼哼兩聲,沒和自己兒子計較。

    賀關起身去關窗戶。

    窗戶打開,屋子裡的煙味很快散了個大半,兩位老人聊到盡興,約好時間打球,其中一位便要走。

    賀關主動說要送,被老人推拒:「我身子骨好著呢,別送啦,回去吧小乖。」

    他言辭很親切,讓賀關不自覺地想照顧,還是送到了樓下,看他上車才回去。

    他一回身,發現樓冬藏閉著眼,安靜地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台階上,最上面一階。

    對方身邊的噴泉池池裡閃耀著粼粼水光,花朵上纏繞著照明的燈帶,傭人從他身邊來來去去,收拾宴會殘餘。

    夜風從他身後穿過,湧入大廳,吹起他有些亂的頭髮。

    樓冬藏似有所感,微微睜開眼。

    他這樣睜眼,好像健全一般站在人堆里,賀關才突然福至心靈,自己初見他時到底是什麼感覺。

    是那種……

    他身邊人影眾多,但沒有一個人和他產生聯結的孤獨。

    這世界上明明這麼多人,但沒有一個待在他身邊聽他說話、和他聊天、和他親密無間。

    明明他那麼渴望。

    賀關從花壇里薅走一支月季,因為客人走後,園丁阿姨陸續打理過花壇,所以現在月季上還帶著水珠。

    暗紅色,很像玫瑰,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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