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2023-09-13 22:17:31 作者: 八極安春
王秀蘭說不出,或者說,不敢說出不願意的理由,轉而試探地問:「他們家除咧讓你補辦喪事,還有跟你說其他事兒木有?」
「沒有啊,其他什麼事兒?」楊思情假裝好奇地反問。
「木有事兒。」王秀蘭放心下去。
她堅信楊大根不敢把楊思國的真正死因說出來,否則楊思情根本不可能幫他補辦喪事,也不可能對自己這麼和顏悅色。
她到底低估了楊大根要驅鬼的決心。
「嫂兒,戶口本你找了沒有?」楊思情希望她不要真像藍巍說的那樣,打算拿戶口本敲詐他們更多東西,希望她能適可而止。
「還木有找到,額晚上再找找,你再等等。」
楊思情也低估了王秀蘭好不容易逮住一隻肥羊,要把肥羊薅成葛優的決心。
楊思情反正不急著,等她治好村長家精神上的病,讓村長成為她堅實的助攻,再對王秀蘭一擊致命。
這就叫「延遲的快感」吧。
楊、藍在陝西關中農村的第一夜,破舊的紙窗外飄著潤物細無聲的瀟瀟春雨。
楊思情蓋的棉被還是王秀蘭忍痛花一毛錢向鄰居租來的,棉被聞著有一股腐朽的陳年怪味。
正如她前文所說,沒有藍巍陪著,她哪裡敢在這種農村老破小的屋子裡睡覺,拍《山村老屍》呢這是。
土炕的尺寸不夠,大高個藍巍躺在上面得曲著腿。他一手枕著後腦勺,一手把《戰爭與和平》舉在臉上方,就著煤油燈的昏黃光線閱讀。
楊思情緊挨他的身體外側,這樣的依靠帶給她安全感,她才敢閉眼睡覺。
奈何睡意醞釀了半天,宣告失敗。
她睜開眼,翻起眼白幽幽盯著身處荒野鄉村照樣怡然自得的男人,輕聲問道:「藍巍,你以前睡過這種地方嗎?」
藍巍以為她早應該睡著,聞聲拿開書,垂下眼眸對上她的精神大眼:「睡過太多次了。部隊經常舉辦各種形式的拉練演習,有時候夜裡我們會借宿在當地老鄉家裡。這算是好的了,要是附近沒有人家,我們直接就地睡覺。」
「睡得著嗎?」
「呼呼大睡。白天作戰讓腦子和身體都很疲憊,站著都能睡著,隨時隨地睡覺是軍人的基本作戰能力。」
楊思情溫順地笑笑,望著髒兮兮的瓦片屋頂出了會兒神,又輕聲問道:「藍巍,你下午問我給楊思國辦喪事,心裡會不會難過?你其實是想問我,我會不會想起我媽媽難過吧。」
「你琢磨出來了?」
「我剛剛睡不著的時候琢磨出來的。你以後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我,不要讓我猜。我要是誤會了你說的話,你也要當場跟我講明,不要讓我當傻瓜。」
藍巍不禁一笑:「知道了,我會改的。你睡不著,我拍著你睡吧。」
楊思情嗯一聲。
藍巍抽出後腦勺的手環抱住她,手掌有節奏地輕拍她的肩頭助眠。
炕屋這邊,王秀蘭在整理楊思情他們買回來的東西,打算把這些東西能賣的都想法子賣出去換成錢,拿去買家裡更需要的東西。
炕上的三個娃兒眼巴巴瞅著她的一舉一動。
楊有錢戳戳他大哥,向他打眼色。
終於,楊有官開口了:「媽,你別賣姑給額們買滴衣服。」
王秀蘭不響,悶頭做自己的事。
楊有錢又戳戳他大哥。
楊有官只好又說:「媽,錢兒明後年要去公社小學讀書,你給他留套體面滴衣服吧。」
他們家是村裡的困難戶,生產隊對困難戶有補助,讀公社小學的學費由生產隊出,名額只有一個。
王秀蘭先瞪一眼二兒子,再跟大兒子說話:「明後年他竄個兒,這衣服還能穿嗎?媽拿去賣咧,可以給你們換回來兩套衣服。」
楊有米很饞炕桌上的水果罐頭和糖果,終於,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抓糖果。
王秀蘭拍開她的小手,瞪著她罵:「幹活不行,吃東西你最行,被姑丈多抱一會兒就以為自己是城裡小姐咧,啊!」
楊有米嚇得縮到楊有官身邊。
「額告訴你們,這些東西好是好,但頂不了什麼事兒,你們以後吃不著、穿不著咧心裡會難受。媽想法子賣出去,換回來滴錢可以讓你們更久不挨餓,可以讓咱家過滴更好。祖宗說『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錢是人滴膽。趕緊睡覺,明天給你們爸哭喪去。」
楊有錢問:「媽,額哭不出來咋辦?」
楊思國死時他才兩歲,幾乎沒有印象,更談不上父子情。
王秀蘭簡單粗暴地吼:「哭不出來就乾嚎!」
翌日,一場活生生的荒誕喜劇在楊家村上演。
一條披麻戴孝的送喪隊伍撒著白紙片,游過田間小路。
喪樂隊的吹吹打打和隊伍的哭喊聲不協調地交織在一起,體現出這條送喪隊伍滿滿的儀式感。
田間勞作的村民都停下活,站在地里傻眼地看他們。鬧不清昨兒還是仇家的兩家人,咋一夜之間就握手言和,一起哭喪了捏?
帶頭的楊思情放開嗓門,朝天吆喝:「哥啊,額是思情,你跟額回家吧……哥啊,額是思情,你跟額回家吧……」
跟在後面的大人小孩哭得那叫一個高亢、投入,就是沒有一個哭出淚的。
這麼多人弔唁楊思國,裡頭有假妹妹、解放軍、綠他的遺孀、遺孀的三個綠色副產品、拿綠逼他吊死的村長、若干NPC。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