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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22:17:31 作者: 八極安春
楊思情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 哈著腰靠在藍巍身上,戴著圍巾一體帽,半張臉埋在圍巾裡面,聽著藍巍跟老漢你來我往、絮絮叨叨地嘮嗑,眼睛眯成一條縫假寐。
這裡的破路把她渾身肌肉抖得發酸, 心情跟大姨媽遲遲不來差不多, 根本沒興趣加入他們的聊天室。
藍團長呢, 時時顯得胸有成竹、精神面貌飽滿, 就沒見他皺過眉。
依她看,藍團長是把來楊思情B老家歷劫當成遊山玩水,體驗文化民俗村來了。
「一道道的那個山來呦,一道道水,咱們中央紅軍到陝北……」
老漢乍然而起的聲音嚇得假寐的楊思情整個屁股彈跳起來,差點後翻栽下板車。
藍巍大掌迅速撐住她的後背,穩住她。
楊思情受驚過後就是煩躁,一扭腰,背過身去望著來路。
剛才藍巍抽了根牡丹牌紙菸給老漢,問他會不會唱《山丹丹開花紅艷艷》?
這歌是前幾年流行的陝北民歌,楊思情曾說過他們那時候也流行過一陣子這歌,藍巍就跟老漢點了這歌,旨在拍她馬屁。
不想老漢的嗓門不給力,讓他的馬屁拍在馬腿上。
老漢唱完一首《山丹丹》,開了嗓,只唱一首仍覺意猶未盡,之後又唱了《走西口》《女兒嫁》等陝西民歌。
他的唱不是唱,是拔高了嗓門大聲喊,喊得還很難聽,鄉道的回聲效果無限放大了這種難聽。
他的難聽跟楊思情唱歌的那種難聽還不一樣,楊思情唱歌難聽至少還能當恐怖片背景音樂,他這個難聽純粹就是殺耳朵。
旁若無人的老漢唱得很美很投入。
藍巍也聽得很美很投入,搖頭晃腦,指頭在膝上打著節拍。
他認為,置身於關中廣袤的鄉野上,聽關中口音的古樸民歌,兩者相得益彰,別有滋味,不能簡單的用好聽、難聽來判別這種鄉間野趣。
遺憾的是楊思情的音樂品味和思想覺悟都沒有他高,無法從老漢的破鑼嗓子中找到可欣賞的點,只能膚淺的用好聽、難聽來判別這種野趣,而她所欣賞的野趣是和某團長一起擁抱在小旅館的床上。
驢車上的兩個男人把快樂留給自己,把不快樂留給楊思情,此處應有掌聲。
驢車走到鄉道岔口,另一條道上正好有輛拉糞的驢車也往岔口走過來。
老漢停下來,讓干農活的鄉民先過去。
拉糞的驢車上面坐的是兩個插隊知青,一男一女,男的趕驢,女的坐在車沿上看護幾個糞桶,以防裡面的糞水搖出來。
這些糞是他們天沒亮就出發,從十里八鄉搶回來的。
對,搶糞,一種味兒很大、意義非凡的勞動。
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
麥籽種下去需要足夠的肥料養護,不然發出的麥苗會長不壯,進而耽誤夏季小麥的收成,下半年冬天就會沒有足夠的糧食,大傢伙兒就得忍飢挨餓。
所以肥料關係到農民的吃飯問題。
六七十年代的祖國幾乎沒有化學肥,農民種地主要靠農家肥,農家肥源自牲口和人的五穀輪迴之道。
可是各個生產大隊都需要農家肥,僧多糞少,可不就得靠搶的。
你不搶,糞就是別人的啦。
趕驢的男知青過去以後,回頭大聲說:「老鄉謝謝啦!」
藍巍聽他的口音是京腔,眼中射出光芒,神采奕奕地大聲問:「同志是從北京下鄉插隊的知青嗎?」
背對他們坐的楊思情聞言扭頭看過去,挪動屁股,變回到剛才依偎著藍巍坐的坐姿。
男知青聽見他的京腔,臉上也多了許多神采,用地道的京腔回道:「是啊,我北京延慶的,同志你北京哪兒的?」說完瞥一眼邊上那個女同志她的一雙仿佛會說話、黑白分明的水翦大眼。
藍巍回道:「我海淀的,陪愛人回鄉探親。」垂眸笑看一眼挨著他坐的楊思情。
楊思情被他的「愛人」一說羞得更加把臉往圍巾裡頭埋。
男知青嘻哈間正要再答,女知青捅一下他的後腰,嚴厲地催促:「你有完沒完,趕緊走,回去後我還要進山割草,不要因為自己而耽誤別人的時間!」出口的話也是京腔。
男知青小聲懟她:「催什麼催,我講幾句話又不會耽誤你年底評先進分子。」然後恢復聲調沖藍巍說道,「同志,走了嘿。我們是楊家村一隊的,我們那還有幾個北京知青,晚上有空歡迎來找我們玩兒。」
楊思情心裡一叮:他們是落戶楊家村的知青,楊思情B的資料裡面怎麼沒有他們?哦,他們應該是楊思情B離家之後來這邊插隊的。
藍巍說:「巧了,我愛人娘家也是楊家村的。」
男知青的後腰被女知青使勁捅,他苦笑著沖藍巍抬抬下巴,揮鞭趕驢。
既然都是楊家村的,走的路就都一樣。
兩輛驢車一前一後在鄉道上行進,藍巍就又和男知青聊上了。
互相介紹後得知男知青叫雷建,女知青叫王小梅,他們是七四年同一所北京高中畢業,畢業後被學校安排到陝西下鄉插隊。
當藍巍說出愛人的娘家是楊思國(大哥)家時,雷建和冷淡的王小梅都像是聽到什麼奇異的一句話鬼故事,四隻眼睛互相對視一下,再一起看向藍巍身邊的愛人,感覺活見了鬼。
他們是七四年來插隊的,楊思情B已經跑出去一年,楊思國也已經吊死一年,關於楊家和村長家的恩怨,都是茶餘飯後從老知青口中當作聽故事一樣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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