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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21:44:38 作者: 往生煙
    都民燦的想法截然不同。他抓著裘世煥朝後退了半步,避免襯衣被水流完全打濕。

    「事情真是越鬧越大了啊。嗯,我的小學徒勇氣可嘉,值得誇獎。」

    快速的俯身肘擊忽然襲向男人的腹部。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在都民燦下意識拉開距離後,以極快的速度再度發難。

    「你想跑到哪兒去?囉嗦的大叔。讓我在你的胸口開個窟窿,我會把你血花四濺的模樣印在心底。」

    裘世煥一個手刀斬在對方手腕,趕在下一步動作前,從都民燦稍稍鬆懈的手指間奪下手槍。他連眼睛都不眨,對準都民燦的胸膛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撞針咔擦一聲空響。

    「殺我也不必那麼心急嘛。」都民燦笑嘻嘻地按下他手裡的槍,「看來你不會對他失望了,小少爺。即使你們之間發生的那些事他都不記得,他也依然喜歡你。看看,一張漂亮的臉給你帶來了多少好運。」

    裘世煥不悅地看著沒有子彈的槍,隨即眉頭一擰,舉起槍托朝都民燦的鼻樑砸去。

    都民燦笑了一聲,輕而易舉地躲了開來。

    「小少爺。」濕透的大手再度將少年拎到身邊,他按住對方的肩膀,低聲道,「這次,我就信守承諾放你們一馬。但有一個條件,別讓你的江警官調查的太深入。要是再繼續下去,我也愛莫能助。」

    裘世煥嘲弄地瞧著他,笑了起來。

    「運氣真好啊。要不然,我還得處理你噴到我頭髮上的腦漿。」

    都民燦無所謂地抬起頭。

    接下來的感嘆是說給江彧聽的,因此,他揚高了音量。

    「——給你吧。」他說,「反正這個孩子,已經沒有未來了。」

    高山般聳立的身影繼而消失在彌散開來的水霧中。

    隨之而來的不再是奪命的槍擊,而是被迎面推來的少年。

    都民燦離開前的那一句,好像忽然之間摧垮了什麼。江彧緊緊地抱住趔趄到眼前的人形,將面孔埋在對方的肩頸處,仿佛能嗅到那種在流水間也不曾減淡的皂香,還有那陣令他鼻腔發酸的血腥氣。

    這是他的人,是唯有他才能親吻的嘴唇,觸碰的髮絲與獨享的臉頰。

    江彧拼命壓抑著身體深處某種躁動不安的欲望,他像標記領地的雄性動物一般,一下又一下啃咬著對方柔軟的耳朵,又像犯了菸癮,埋在裘世煥的頸窩大口呼吸著氣味,幾近崩潰的神智變得越發泥濘。

    兩個濕透的影子靠在一起。

    胸膛相貼,一綹棕色的濕發淌著一道細密的水痕,從唇角滑落。

    江彧的手指幾乎陷進上臂的肌肉,連骨節都捏得發白。

    「大叔,你不開心嗎?是不是周圍太吵啦?我去把他們處理掉吧。」

    裘世煥伸手按向江彧的心跳,不解地發出疑問。

    「不是的。」江彧沒有聽見他的問題,只是靜靜抱住懷中火熱的身軀,近乎啜泣地低喃著,「不是的。別聽他瞎說,別聽……」

    「大叔?」

    「——你才十八歲,怎麼會沒有未來呢?」

    ***

    換上久屋送來的乾淨衣服後,江彧拒絕了對方捎帶一程的請求。

    他選擇從火車站徒步往回走,這段路一共走了將近三小時,腳底幾乎磨出水泡。但江彧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聽著裘世煥的抱怨,等小朋友實在忍受不住才推開咖啡店的門,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歇下。

    「大叔,為什麼不和我說話?」裘世煥咬著吸管,慢悠悠地喝著一杯焦糖瑪奇朵。桌下的雙腿前後擺動,凳子吱呀吱呀地叫喚起來,「我的腳好痛哦,接下去我們坐車吧?」

    江彧拿起桌上的菸灰缸,擺到自己跟前。蹺起一條腿,無聲地抽著剩下的菸蒂。

    「大叔,大叔,為什麼不理我?」裘世煥刻意將咖啡吸得很大聲,甚至將手伸到江彧眼前企圖引起對方的注意,「我沒有殺人,也沒有威脅別人。因為我今天被壞人綁架了,大叔不應該安慰我嗎?」

    「世煥,瓦倫差點死了。」

    裘世煥茫然地眨眨眼。

    「瓦倫是誰啊?」

    「我們之前在海港遇見的女孩,和我們在事務所待過一段時間。」他補充道,「也是你在火車站差點掐死的人。」

    「啊,是給我糖吃的阿姨。」裘世煥高興地笑了,這孩子的笑容像一隻跑跑跳跳的小麻雀般陽光又迷人,「阿姨之前給我的糖很好吃,所以我很喜歡她。」

    「那你為什麼會掐她的脖子呢?世煥,你差點殺了她。」

    少年無辜地看著他。而後伸展手指,朝著江彧搭在桌上的那隻手伸了過去。

    江彧沒有拒絕,任由裘世煥扣住自己的五指。

    「為什麼喜歡她就不能掐脖子呢?大叔,阿姨又沒有死,我可是遵守了承諾哦。對了,大叔,問你一個問題。」

    為了忍受這個不太理想的回答,江彧硬生生地嗆了一口煙,勉強穩住情緒。

    「什麼問題?」

    裘世煥猛地吸進一大口咖啡,連腮幫子都被撐得鼓鼓囊囊。

    他思索了好一會兒,分次咽下後眨動著眼睛靠近。

    這對藍眼睛似乎有種澎湃的魔力,像是一座散落於海面以下的沉厚冰山,虹膜形成了一道道淺而複雜的裂紋。

    一旦眼眸半闔,這種蠢蠢欲動的幽邃與神秘感仿佛能攫獲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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