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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21:44:38 作者: 往生煙
而此刻,溫柔便難能可貴。
甜膩的爆米花在齒間擠碾成碎末,那些要命的謊言奪去了他的理智。
江彧明知自己在沉陷,明知他們的所作所為快要越過紅線。
但嘴唇的觸感太真實了,他在吻一個撒謊成性的騙子,一個精神異常的殺人犯,甚至他死敵的兒子。
每一個都能要了他的命,可每一個都讓他血液沸騰。
這個吻結束的時候,江彧還有些意猶未盡。
「你說得對,太子爺。我已經開始浮想聯翩了——你什麼時候解除這個魔咒?」
對方輕笑一聲,接著,就再也沒人能看清鏡片後的情緒。
「也許永遠不會。」
-
滿場的長條形燈管漸漸淡出,由於影片上映已逾三天,電影院虛席眾多。
江彧放鬆身體,肌肉與連排椅充分接觸。
銀幕成了一隻傷痕累累的松鼠,沿著死去的大樹軀幹向天空快速推進。
遠方只有一根又一根煙囪,將近暮色的天際暗雲涌動,蜿蜒的雲杉林很快抵達盡頭,跟著那隻松鼠一起撲入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鋪滿雲杉葉的廢舊鐵路筆直往前,兩側生長著矢車菊與高過頭頂的雜草叢,一陣小風都會讓它們左搖右晃。
戰爭片?
江彧不明所以地摸了摸鼻子。
19區現在已經將戰爭片定性為喜劇了嗎?
一輛大囚車駛在枯萎衰敗的林子裡,頂端僅掀下一塊油布。
車座上靠著十多名缺胳膊少腿的傷員,以及一對相擁在一塊的情侶。
這些來自市馬戲團的雜技演員高聲唱歌,有說有笑,他們說他們要去舉辦婚禮。
鏡頭很快向前推進,大囚車停在了一扇鑄鐵大門前。
一名士兵上前,拉開一邊側門,幾個人被司機趕著下了車。這些雜技演員邁著滑稽可笑的步伐向崗哨亭致敬,引得士兵連連發笑。
廣場上已經有很多人在勞作,人們的面孔冷漠而困惑。
無論團員們怎麼扮鬼臉,對方都無動於衷。
灰心喪氣的雜技演員被帶到一個狹窄的單間,在兩名士兵的監視下換好各自的病號服。
演員們面面相覷。
這衣服可不浪漫。
婚禮怎麼能少了婚紗呢?
於是他們把身上的衣服撕扯成了一根根布條,系在女孩的腰邊。
團員們自覺站成一排。他們有的少了胳膊,有的缺了條腿,還有的只剩下一隻耳朵,一張張拉扯得面目全非的臉龐朝圍觀者嬉笑著,像是盒子裡殘缺不全的小錫兵。
不遠處,幾名持槍士兵注意到了廣場上的騷亂,撥開人群趕赴這場婚禮。
一名團員在新娘跟前艱難地跪了下去,大腿的血跡還沒有干透。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束枯萎的矢車菊,哆嗦著遞給了身穿「婚紗」的姐姐。
受到上帝祝福的新娘連忙攙扶起自己的弟弟,用髒兮兮的嘴唇吻他的額頭,他的手背,興奮的把弟弟那隻粗糙的大手拉到自己肚子上,一團碎布從她裙子底下掉了出來。
【來見見你的侄子吧,哦,看他多麼心急。】
就在手指的悉索聲停下的一刻,江彧在一陣哄堂大笑中,看向了無聲的裘世煥。
手肘支著中間扶手,柔軟鬈曲的頭髮像被露水壓彎的花枝,往自己的所在微微偏斜。
指節撐起下頜骨,那枚菱形紫水晶耳墜帶來一種近乎朦朧的美感,小指含咬在嘴唇之間。
連動作都是若有若無的。
淚水,悄然無聲地滑過腮邊。
***
電影的後半段到底演了什麼,江彧給不出答案。
目光隨著滾動播放的製作人姓名緩緩落下,他連散場的機會都沒抓住。
好在裘世煥拉起他的胳膊,搶在工作人員趕人前從座椅之間抽身離去。
一枚戒指緊壓住脈搏,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獨特的痕跡。
影院的走廊刻意設計成了螺旋狀,海報顛倒交錯,自由變換的燈光將他們一路送出電影世界。
——喜劇的最後是什麼樣子的?
江彧不記得了。
-
室外寒風陣陣,地平線已經透不進來幾縷微光。
陰雲從天邊聚攏,薄幕樣的卷層消逝、滑行,編織出一陣濛濛細雨。
江彧穩穩夾著一支煙。
視線穿梭在細細密密的雨幕中,衝散了瀰漫的霧氣。
路燈直照下有一束淌著流水,折斷了莖的紅色小雛菊。
他轉向身旁的裘世煥,大片雨跡沿著對方的鼻樑分流而下,記憶里的眼淚仿佛缺乏一種真實感。
那個一直以來沒有感情的小怪物,也會被什麼東西所觸動嗎?
江彧摸著兩邊臉頰,一時之間有些啞然。
「電影不賴吧?」
「下雨了。」裘世煥沒有順著話題繼續下去,「大叔出門是不是沒有帶傘?」
江彧清了清嗓子。
「看來天氣預報誤判了。」
「現在怎麼辦?嗯,讓我想想,在你缺少某樣東西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搶奪——對吧?看到那個紅帽子大叔的小花傘了嗎?我很喜歡上面的圖案。大叔,你說如果我威脅用三根牙籤搗爛他的大腦,他會高興地把傘遞給我嗎?」
雨水打濕的香菸又被匆匆吸了幾口,就再也燒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