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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21:44:38 作者: 往生煙
「你總是令人無法拒絕——但滿足一個孩子的小小要求也是父親該做的。帶少爺過去,記住,不要讓孩子和任何人說話。」
像是對桌上的餐點失去了興趣,屋子的主人不盡興地擺擺手,示意身後的侍從領男孩下桌。
「謝謝爸爸!」
孩子高興地跳下了椅子。
男人撐著下巴,深邃的棕色眼眸懶懶地眯了起來。
孩子被人拉著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兩邊全是掛畫,全是金色的雕塑。
他來到玄關前,來到一個心心念念的身影前。
還不等他抬頭。
粗糙的、布滿老繭的手,如同記憶里寫下的字跡,無比溫柔地擋住了他的眼睛。
可從顫抖的指縫裡,孩子看得清清楚楚。
女孩的雙腿血跡斑斑,像刺破人體的鹿角,像鴿血描畫的紋身。不過膝的連衣裙掛滿泥濘與撕碎的布帛,系帶被拉斷,垂在胸口兩側。一側的嘴巴高高腫起,身體一邊痙攣,一邊流出鼻血。
她肩頭上全是菸頭燒出來的烙痕,一支金色十字架被牢牢握在手裡。
「世煥。」
她的嘴唇微微一動,鮮血瞬間淌過下巴。
「別怕。不用害怕。」
「姐姐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碰你,絕對不會把你交給他們。」
裘世煥低頭咬起碗裡最後一顆紅棗,連沒剔乾淨的棗核都在齒間碾得粉碎。
他對著一面空空如也的牆壁,什麼也沒有說。
***
火光在指尖忽明忽暗。
思緒如同一綹白煙,尾隨著唏噓的風聲漸漸遠去。
室外寒風陣陣,江彧活動著肩膀甩掉肩膀上的疲憊。
上半身越過陽台欄杆,兀自點了一支煙。而雙腳頂住砌起的瓷磚,進一步避免重心偏移。
今晚沒有星星。
寂寥的夜空被一口煙霧模糊得什麼都不剩。江彧用力吸了口煙,面頰凹陷下去,過了很久才夾在指縫裡把玩。
他看著那團上升的白煙。
這玩意,好像是高中那會兒沾上的。
那段時間自己過的暗無天日,老媽失業,丈夫還沾上了賭癮,借了高利貸。等男人發現自己沒有能力償還賭債後,非但變賣了家裡所有東西,還變著法向親朋好友要錢。
膝蓋跪得久了,再沒人肯借了。男人就開始對他們拳腳相向,一開始這件事被老媽擋下來了。她死不鬆口,連錢的下落都不肯吐露。直到江彧被一個酒瓶砸得頭破血流,他老媽才跪在地上哭著求那個男人,用錢換了她兒子的命。
他們是親生父子。但好像,血緣帶來的只是詛咒。
那天晚上像極了今天,看不到一點星星,仿佛地球被遺忘在了宇宙的角落。
他拿著大學的錄取證書,興高采烈地回去找老媽炫耀的時候,發現家裡沒開燈,門也沒關。
門推開的時候,發出吱呀一聲。
鍋里放著五顆剝了皮的雞蛋,連水溫都冰涼刺骨;馬桶的抽水系統可能壞了,衛生間不斷傳出下水管道的隆隆噪音;放好鞋子,沿著玄關一地凌亂的腳印往客廳方向走,一路上都沒人回應。
古怪的動靜是從浴室傳來的。
瓷磚角落的頭髮絲都是一團一團的,和大塊的灰塵纏連在一塊難以清理;浴簾上掛著幾種不知名蟲子的屍體;浴池龍頭沒擰緊,水滴前赴後繼地往下滴淌;紅鉛桶還剩三分之一就要接滿,吸飽了水的衣物連連打著旋。
洗手池邊隱約可見老鼠的身影。
走過那面還有一塊碎片的鏡子嵌板時,恰好與一隻眼睛滴溜圓的小老鼠對上視線。
小老鼠惶惑地跑掉了。
它爬到女人臉上,鑽進嘴裡,鑽進後腦勺的傷口裡。
那個眼角滿是皺紋,嘴巴下垂,衰老又形銷骨立的人倒在浴缸邊,像被鉛桶里的漩渦卷進去,推向了洶湧的波濤。
是啊。
江彧無聲地掐滅菸頭。
他多久沒有在心裡裝過一個人了?他多久沒有被喜歡和愛逼到絕路了?
裘世煥總是在吸引他,千方百計地吸引他。這是他的圈套嗎?從人類那兒得到喜歡,得到愛,得到想要的一切,然後像被慣壞的小豹子一樣,越發張狂,越發得寸進尺。
但江彧很清楚一件事。
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不對等的,他們的立場也是背道相馳的。
他們從對方身上得到最多的就是感情。他們在這段關係中互相榨取,互相填充,互相試探並扒開對方偽裝的皮囊。
這是一種畸形而奇怪的愛。
是互相撕咬,互相舔舐的愛。
是讓一顆沉寂已久的心臟掙脫桎梏,背離生死的愛。
第40章
裘世煥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醒來。
他坐起身,拉開簾幕。
窗外亮如白晝。
紗窗透進來的冷風拂起塵埃,陽光織成一片朦朧的霧色。
他迷迷糊糊地盯著牆上的時鐘,指針嘀嗒、嘀嗒,像影子一般追跑進了客廳。裘世煥推開門,這扇門比記憶里縮小了太多。
他還記得自己的臥室,每天早上都會有專門的僕役叩門。在徵得他的同意後,他們會結伴進入房間,開始每日的清理工作。
他會拾步走向客廳,但餐桌邊總是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