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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21:40:13 作者: 是辭
現下周之南只覺得悔,誠然事情是趙白楊和程山二人共同譜成,但內心的愧疚懺意仍舊沉重到讓他無法呼吸。
他有那麼一絲絲的假設,若是自己再嚴肅些對待,或再強硬些請李自如給她看看,是否就不會這惡事呢?
然如今事情已生,他只有滿腔最無用的悔和心疼。
阿陰睏倦,韓聽竺起身攬她,揮手讓手下帶程山下去。程太太今夜註定等不到她丈夫歸家,因為人要同小趙一起丟進黃浦江。說甚的出身富庶,到了還不是同個下人死在一處。要說吶,誰也不比誰尊貴。
周之南仍是那副垂頭黯然樣,韓聽竺拍了拍他肩,輕道一句「明日再來看阿蘿」,便走了。
兄弟三個立在客廳,誰也不說話。
直到梅姨出現在樓梯上方,語氣有些喜悅,「小姐醒了。」
周之南立即抬頭向上看,可又不敢跑上去,滿眼複雜。
李自如適時開口,「我先上去看看她怎麼樣了,你等下再上來。」
男人頷首,客廳里只剩他和陸漢聲。拿了陸漢聲剛倒的一杯還沒喝的酒,一口氣喝光,胃裡火辣辣的。
他此刻太需要證明自己真實存在。
可周身怎的除了愁緒就滿是虛無。
陸漢聲知道他心裡不好受,默默地坐在他旁邊,手搭在他肩膀,讓他感知現實。
「漢聲,曾經我想讓她成為晚秋那般的,在我身側,同我一起享受浩海榮光。當然,前提是她要學會識大體,扮端莊,喜應酬,時時刻刻收著斂著,才當得上周太太。」
「如今過往,生了旁的有的沒的,我心頭有悔,這上海灘的十里洋場,也不知道有甚可留戀的。」
「如若說當初你同清如開始,我沒有阻止,後來悔了,算人生第一次後悔,那我如今就是第二次。作為局中人,我無法原諒。又也是人生第一次,深覺自己為眼前無力。」
他聲音沙啞,向後仰躺過去,又栽在沙發里,身體蜷縮,手蒙著臉。
周之南敢說,一輩子沒有看過那麼多的血。
第56章 病初愈
陸漢聲見他這幅樣子,又是覺得他沒出息,又是心疼。
從前做生意也遇到過挫折或是麻煩,談崩的事兒不知多少。他周之南也是凡人,都是一步步摸爬滾打走出來的。
想不到最後教他變軟弱的是愛情。
所以吶,愛真可怕,人人都要變壽頭。
聽著李自如下了樓,陸漢聲作了個噓聲,周之南就那蜷縮著的姿勢睡過去了。許是今日在外面玩了整天,加上晚上的惱人事,把他壓得喘不過氣。
而阮蘿睜眼沒兩分鐘,答著李自如問題就又睡了,仿佛從未醒過。
扯了沙發邊搭著的披肩,散開當毯子蓋在周之南身上。那上面還帶著阮蘿身上的氣味,因而他恍惚夢到,阮蘿跪在沙發前,扯開他遮臉的掌,為他擦掉眼角流淌的幾滴淚。
還笑盈盈地嘲他,「周之南,你這是唱的哪出兒啊?」
是滿口北平味的兒化音,又在勾弄他心弦。
伸手想捏她臉蛋,撲了個空。
周之南乍醒。
此時廳里只剩他一個人,留了盞檯燈昏昏暗暗地照著亮。起身把披肩疊好又搭在原處,他揉了揉眉頭,關了檯燈,放輕腳步上樓。
遇上了剛洗完澡正拿著毛巾擦微濕鬢髮的李清如。
「哥。」
他點頭,低聲道,「蘿兒她……」
「我哥上來沒說兩句話就又睡下了,應是還虛著。我讓他跟漢聲回家,我宿客房,照應她更方便。有事再打電話就好。」
他自幼待李清如便是如同親妹妹,摸了摸她頭,扯出個笑,「你辛苦了。」
李清如無聲上前輕輕抱了抱他,沒再說話,回了房間。
進了主臥,阮蘿素著小臉,嘴唇也發白,靜靜躺在那,仿佛因失血過多而瀕死那般。
看得他心顫。
悄聲挪了梳妝檯前的軟椅到床邊,上面鋪著她特地選的針織薄毯。不知何時,周宅越來越多的小地方被改變。他一向老舊,同樣的地毯要買十塊八塊的放在庫房,髒了壞了就換,日日都是同樣。
就那麼坐在椅子上靠著,擔心她半夜醒了叫不到人,又不捨得上床同睡,怕不小心碰疼了她。
本就嬌的人兒現在當愈加呵護小心著。
差不多清晨第一聲鳥叫響起,阮蘿甦醒。睜眼就看到靠在床邊的男人,仍舊是昨天那身衣裳,襯衫已經褶皺,胡茬也生了出來。
她伸手觸碰,把他喚醒。
周之南睜了眼傾身向前,他仰著頭睡,又起的太狠,一時間有些暈眩,人便跪在了地上扶著床。他待眼前那陣黑過去,胡亂地抓她手,握住才放心。
房間裡壁爐燒的剛好,她手暖乎乎的。看著周之南狼狽樣子,阮蘿沒忍住笑出了聲。可湊近了看,又覺得他眼眶紅潤,不知是沒睡好還是要哭。
「周之南……」
他持續著跪在那的姿勢,沒覺得任何不妥,「我在這。」
「我好疼……」仿佛自己身體分三節,中間那節到處都疼,就連動一動都不行。
周之南帶著她手貼在自己臉前,低著頭,仍是滿臉悔意。
她後知後覺道,「我,懷孕了?可我昨日騎了馬……」
你何止騎了馬,還吃了不知道多少應當忌口的東西,且陰至寒的桂圓薏米,你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