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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闆,我覺得你還是要留一留小葉,小葉雖然偶爾粗心了點，但是人好，善良又單純,你把公司財務交到她手上，自個兒放心，她不會在背後跟採購啊，銷售啊，搞些鬼出來，我雖然能看著銀行進出，但看不住報銷單，你說是吧?」

    有各種禮炮在耳邊炸響，五顏六色的亮紙片在全場飛舞，夢幻的燈光營造出一場視覺的盛宴，身在其中，有些恍然，人在感情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被情緒擊潰，Andy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樣感性，葉佳晨的名字從心湖最深處泛起，一層層漣漪盪過，很快浮出水面，嘴角舌尖全是苦澀，眼前朦朧一片。

    心裡是無法壓制的衝動，手機摸出來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摸出來，通訊錄里的那個名字一次次調出來，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後手指頭不受大腦控制般，打下一段話，「聽劉姐說，你要辭職?」

    按下發送鍵，這才鬆了一口氣，舞台上的新人已經在互換戒指，中西合璧的婚禮，司儀照例還要問上一句。

    「願不願意相濡以沫，願不願意甘苦與共?」

    Andy沒等到新人的回答，手掌中的電話已經發出提示音，他忙不迭地拿起來，是葉佳晨的回覆，「對，本來想周一當面同你說，既然你已經知道，我也就直接一點吧，Andy，你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也是一個非常好的老闆，我從公司出去，可能再也沒辦法碰到像你這樣好的老闆，可是我必須得走，於公於私，我都沒辦法再在公司里呆下去。」

    Andy閉了閉眼睛，他一天沒怎麼吃東西，胃裡難受得發慌，卻還是將眼前紅酒整杯灌下，劉姐夾了點菜放在他的盤子裡，讓他先墊墊飢，Andy勉強笑了笑，自己也知道此時的笑比哭還難看，好不容易挨到儀式結束，他藉口上廁所，從婚宴上離開，酒店外面再次飄起細小的雪花，淅淅瀝瀝地落在他穿著黑色西裝的肩頭上，路上偶爾有圍著圍巾穿著厚重羽絨衣的行人經過，用好奇的眼神遠遠望了他幾眼，他卻渾然不覺，只將目光凝固在那雪夜裡的昏黃色路燈上。

    那路燈的燈光雖然微弱，卻將燈光所及範圍內的雪花映照地孤單零落，那細碎的雪花，從空中紛紛揚揚地飄下，倔強地轉著圈，再如何不甘卻還是要歸於塵土，Andy看痴了眼，渾然不覺全身被凍得冰涼。

    遠處有輛車駛入酒店前門的停車通道，遠光燈打在他身上，示警般鳴了兩聲笛，他這才回過神，手中的電話已經握得冰涼，他想，就放任自己這一回吧，最後一回。

    電話撥過去，很快被接起來，葉佳晨的聲音清脆，低低地一聲「餵」幾乎讓Andy崩潰在原地。

    他頭一次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偽裝地再好，也全都是假的，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只消喜歡的人一個字，一點聲音，便全盤皆輸。

    「晨晨，」他語無倫次，「我去了台灣幾天，你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

    「我晚上一個人呆在酒店裡，想了很多，可能是我之前做得不夠好，讓你不開心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晨晨，不要急著開口拒絕我，能不能考慮一下，你看，其實我們身邊，很多夫妻或是情侶，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有很深的感情，都是通過朝夕相處，慢慢培養起來的，如果你肯重新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對你，讓你愛上我。」

    電話兩頭都陷入沉默，都說愛得多的那方，總是要卑微些，Andy從前不相信那些所謂愛情婚姻專家的胡說八道，如今，他卻卑微到塵埃里，可惜，姿態放得再低，並不能挽回一顆不愛的心，塵埃里的絕情種子，開不出希望的白色花朵。

    葉佳晨的聲音終於在電話那頭響起，判決書遞到他手上，他全身僵硬，聽覺卻在此刻異常靈敏，他被迫聆聽最後的審判，沒辦法反抗，空中飛舞的雪花淒涼如他，雪越下越大，將他頭髮和眉毛染白，他鼻尖凍得通紅，眼眶酸脹難忍，他從來不知道，漢語可以這樣殘忍，每個字，每句話，都好似一把利刃，扎入他的胸口，一刀斃命。

    葉佳晨說：「Andy，真的對不起，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我是個壞女人，辜負了你的感情，你說我玩弄你的感情也好，欺騙你的感情也好，我都認，我全認，我不求你的原諒，你恨我都行，Andy，我真的不想看見你這樣，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Andy梗住了嗓子，他還能說什麼，還可以說什麼，可惜，殘忍遠遠沒有結束，葉佳晨低低哭泣起來，電話那頭很快有另一個聲音傳來，是高楊，他似乎從哪裡走進來，充滿了焦急，那是一個Andy不認識的高楊，他說：「晨晨，怎麼了?怎麼在哭?是誰的電話?」

    很快有樂樂的聲音加入，孩子一派天真爛漫，稚聲稚氣，「Michelle阿姨，是誰欺負你，告訴樂樂，樂樂請奧特曼來幫忙。」

    Andy剛想掛斷電話，手機似乎被高楊拿走，他明顯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道：「Andy，真是非常抱歉，哪天，我請你喝酒，晨晨現在在我這兒，事情已成定局，將來，只要你開口，哪怕赴湯蹈火，我也絕不會說一個不字。」

    Andy將電話掐斷，最後的星火也被熄滅，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煙，卻發現沒帶打火機，他走入酒店前台，那裡有幾個服務員在忙碌，有客人在登記入住高層的酒店套房，他白著一張臉，狼狽地過去借火，服務生禮貌地拒絕，表示酒店禁菸，他抖著被凍壞的聲音解釋，他不會在大堂抽菸，他會走去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