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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21:23:40 作者: 長安夜雨
    陸執人生地不熟,大小事務都是穆城一手辦的,陸執卻到的最早,不遠處的青松林里隱約能看到一隊穿著黑西裝的人,見時夏星看了幾眼,穆城低聲解釋:「這些保鏢他平時也一直帶著,只是隱在人群里,輕易看不到,這兒沒什麼人,才顯了出來。」

    時夏星笑笑:「你不也有,不過就只兩個。」

    「自己的地方用不著,去陌生的城市我也會多帶。」

    「那在巴黎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帶人啊?要是帶了,我們也不會被人偷錢包!」

    穆城的表情一滯,沒有答話,帶著她和陸執寒暄。

    陸執衝著時夏星微微一笑,便轉過頭神色如常地與穆城商量葬禮的細節,儼然一對相互尊重的好兄弟,站在旁邊的宋宜莎卻別過了臉刻意不看時夏星。

    陸思婷就葬在父母弟弟旁邊,墓碑上陸思婷的照片非常年輕,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眸子清亮,笑得一臉幸福,陸執見穆城目不轉睛地盯著照片看,輕聲說:「這是媽媽自己選的,這張照片她最喜歡。」

    穆城的奶奶看了更加傷心:「這張照片還是思婷家出事前的那個夏天拍的。她的父母弟弟剛剛出事的時候,她連哭都哭不出,話也不說一句,後來還是你們爸爸哄好的她。」

    時夏星忽而明白了陸思婷的用意,後來痛不欲生的時候,她也許曾經後悔當年沒有和父母弟弟一同上飛機。

    陸執的臉色突然沉了下去,衝著身後的人說:「你來幹什麼?」

    眾人一起回頭,不等穆城向她介紹,時夏星就早已猜出這是穆遠茗,父子三人實在太像,時夏星細細地看過照片上陸思婷的眉眼,才發現,穆城和陸執的那兩分不同,來自他們的母親,穆城有兩分像母親,而陸執像全了父親。

    雖然已經年過五十,穆遠茗依然挺拔儒雅,難怪少女時代的陸思婷會那樣喜歡他。

    穆遠茗並沒有介意陸執的無禮,溫和地一笑:「對不起,不知道你的存在,這麼多年都沒有……」

    「夠了。」陸執聲音冷靜平淡,眼神卻十分銳利,連時夏星見了,都微微一怔。

    「把穆先生請走。」這話是對不遠處的保鏢說的。

    穆遠茗愣在原地,臉色十分差,穆奶奶到底心疼兒子,想要說話,被穆言信拉住。

    穆言信向前走了幾步,親自過來勸陸執:「你們父親雖然混帳,卻也應該來給思婷道個歉。」

    陸執根本不為所動:「這是我們陸家的地方,我有權利請任何人走,我們很好,不需要誰的對不起。」

    訓練有素的保鏢幾步就走了過來,穆城皺了皺眉,正要上去阻止,被時夏星一把拉住。

    沒等保鏢上來拖,穆遠茗說了句:「我改天再來。」就神情黯然地獨自走開了。

    穆言信被駁了面子,臉色一凜,卻終究忍了下來,等到給陸思婷獻完花才帶著太太先行離去。

    時夏星和穆城一道給陸思婷送了朵白菊,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對不起,雖然毫不知情,陸執到底也是因為自己兩年都沒有回去。

    穆城的嘴巴動了動,卻仍是沒把那聲「媽媽」叫出口,即使是初生兒也具有的本能,經歷了太多年內心的掙扎,都總會喪失。

    陸執留到最後,穆城客套地問:「一起去吃飯?」

    「不用,你們先走吧,我想自己在這兒呆一會兒。」

    宋宜莎溫柔地說:「我留下陪你。」

    陸執沒有看她:「飛機已經在等了。」

    「那你保重。」宋宜莎的臉蒼白如紙,卻仍是勉強笑了一下。

    公墓在半山腰,車子停得遠,要走一大段路,時夏星忍不住回頭看他,陸執讓保鏢退回了松林,獨自站在偌大的墓園裡,因為空曠,仿佛天地間只餘下了他一人,他的個子很高,時夏星和他說話的時候總要仰起頭,此刻形單影隻的他卻被高大的松林襯得有些矮小。

    她想起陸執說過的那句「除了錢,如今的我一無所有」,忽而覺得心酸,一時衝動想回去安慰幾句——以一個多年的老友的身份,卻生怕被穆城誤會,猶豫間,穆城突然說:「想去就去吧,不過,我最多能忍五分鐘。」

    他臉上彆扭的神情讓時夏星覺得十分好笑,快樂地一笑:「我剛剛不讓你過去幫你爸爸,不是因為向著陸執,只是為你媽媽感到不值,再美好的愛情,建立在另一個人的痛苦上,總是不對,你那個爹,的確算得上始亂終棄。」

    穆城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能理解他的立場,可也無法看著陸執讓人趕走我爸爸。」

    時夏星的正義感作祟:「反正以後就算和你結了婚,我也不會叫他爸爸,更不會理穆唯的媽媽!」

    穆城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你嫁到穆家,不想理誰都可以。」

    時夏星正想轉身去安慰陸執,遙遙地望見陸執身後的松林里閃過一襲墨色的裙角,邊指給穆城看邊笑:「原來宋小姐還沒有走,那就不用我多此一舉啦!」

    穆城挑了挑眉:「你不討厭她?」

    「很討厭,不過,我更希望陸執能有人陪。」

    她曾經咬牙切齒地真心盼望離開了她的陸執孤獨終老、後悔一生,如今卻惟願他好,哪怕留在他身邊的是宋宜莎,因為已經放下,也因為曾經的深厚感情。

    ☆☆☆☆☆☆

    宋宜莎藏在松林里陪著陸執站了許久,他似乎沒有察覺,直到飄起了細雨,隨從過來給他送傘,才對身後的她說:「你的紗布還沒拆,淋了雨不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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