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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7:21:17 作者: 不枝道
    喬水移動視線,輕輕瞟向斜前方的鏡面。

    他被抱著,低語就附在耳畔。

    他終於認命一般抬起手,回抱住對方。

    手指用力攥緊對方的外衣,指節一陣發疼。

    「虞溫……」他只能自己在心裡輕聲喊著這個名字。

    夏至說,他還會和虞溫見面的。

    「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他玩過很多恐怖遊戲,可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或許不是害怕,他想,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

    連克制軀體發抖都要如此費力。

    喬水鬆開了環抱對方的手。

    「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黃粱鏡花(2)

    按照虞溫所說,十二樓的機關簡單得不像話,只要沿著鏡子邊摸一圈,哪裡能推開,就從哪裡出去,這樣一直走下去就可以離開樓層。

    真的有這麼簡單嗎?

    喬水看著虞溫在鏡面前摸索,而後向側方移動鏡面,拉著他走進下一個鏡房。

    虞溫的手一直攥著他的手掌,冰冷的觸覺從掌心溶進血液,冷得他心跳都隨之放慢,呼吸也像要冒出寒氣一樣。

    他想,現在是夏天,虞溫或許一直生活在夏天。

    夏天有突如其來的暴雨,有大火燒不盡的蓮池,有處在假期的高中,有如潮湧至的洪水,還有一個又一個繞著雲霞的落日。

    夏天,他興許能在天黑之前下班。天氣好的時候路過街邊的波斯菊花壇,可以看到雲雀在花叢中蹦來蹦去。他一靠近,小鳥便高高地飛起來,從樹叢中向著樓宇飛去,在高樓大廈的間隙中消失不見,只留下汽車鳴笛輕易就能蓋住的零星歌聲。

    他曾經和虞溫說,要不要猜猜雲雀為什麼叫雲雀。

    虞溫問,是不是因為那是一種藍白相間的小鳥,就像天上的雲朵一樣。

    真的有那種小鳥嗎?藍白相間,羽毛柔軟得像小小的雲朵。

    真的有吧,他想,他好像在什麼雜誌上看到過。

    他笑著和虞溫說,不是,再猜猜看。

    虞溫想不出,於是他回答說,因為它能飛得很高很高,輕輕扇動翅膀,就能飛到雲霄。

    那雲雀是什麼顏色的?

    棕褐色。

    那和麻雀差不多吧。

    虞溫從兜里取出一張藍色的彩紙說,他沒有棕色的彩紙,就當雲雀是藍色吧。

    這裡應該有一點點羽冠,對,尾巴再稍微長些。

    他看著一隻藍色的小雲雀逐漸在虞溫手裡成型。

    虞溫把紙做的小鳥遞給他,在他要接過時卻忽然捏著小鳥的羽冠把它提起來。

    想看看藍色的雲雀嗎?

    他說,想。

    於是小鳥被拋出窗外,不知道哪裡來了一陣大風,穩穩地將它托起,一直一直送到天盡頭。

    紙折的翅膀在風中輕輕顫著,如同真的羽毛隨著振翅而抖動。

    他凝視著那隻小鳥,直到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

    他轉頭看向虞溫,對方卻將一隻一模一樣的雲雀放進他手心。

    天上離你太遠了,虞溫說,所以它回來了。

    天的盡頭是哪裡,小鳥不關心。

    它只想著,離你太遠,唱歌你就聽不到了。

    白色的背影在眼前一下一下的晃,喬水的視線落在地面上,追著瑩藍的微光。

    路過光源,喬水伸出手撈了一下,然而什麼都沒摸到。光線從他手指間穿出去,直直射向鏡面。

    「你帶彩紙了嗎?」喬水問。

    虞溫疑惑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偏身回道:「怎麼想起來要紙?我走得比較匆忙,沒有帶。」

    「沒事,」喬水略過這個話題,「你是怎麼發現我在這裡的?」

    這次身前人連頭也沒有回,只拽住他前行:「最初的房間鏡子沒有關上,透過縫隙就看到了你。」

    「好巧。」他低聲說。

    藍色光線在鏡面中跳動,他好像有點眼花,竟然看到那簇光芒在空氣中微微凝聚。

    微弱光點緩慢地湊在一起,聚成一隻小小的、瑩藍色的小鳥。

    它有稍稍翹起的羽冠,有漂亮小巧的尾羽。藍色的翅膀輕巧一扇,它便落在白衣青年的肩頭。

    「雲雀……」

    他輕聲呢喃,不敢驚動眼前如此真實的鳥雀。

    身前人回頭,小鳥的光點頃刻消散在空氣中,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怎麼了?」青年問。

    「沒什麼,」喬水回答,「精神不太好,走神了。」

    那人轉過去,再也沒有回身。

    虞溫總是隨身攜帶彩紙,喬水問他為什麼,他只是回答習慣了。

    摺紙是他最擅長、最熟練的事。

    喬水想,自己不在的時候虞溫會做些什麼?

    會不會躺在彩紙堆里,一遍又一遍琢磨那些見過的東西要怎樣用紙張疊出來?

    也許不用太久,對他來說折這些小玩意太容易了,不知道要折多少才能用來打發時間。

    有一種紙花喬水只見虞溫折過一次,就是他現在裝進衣袋裡的這一朵。

    它很特別,所有花瓣都完美無缺,一點痕跡也沒有,只有藏在最深處的一瓣有很深的摺痕。這一道摺痕似乎是不必要的,但它的主人還是留下了它。

    它像荊棘叢里的玫瑰,又有些像樓下花叢里的月季,但喬水見過虞溫摺紙玫瑰,和他手裡的這一朵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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