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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2:33:46 作者: 唯酒
「是因為我問了你媽媽的事嗎,我跟你道歉。」
「跟這個沒關係。」儲臣說:「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梁晴問他:「你總是說她拋棄小旭,她不愛小旭,沒有想過自己嗎?」對於一個為了別人去的母親他真的毫無感覺麼?
「我在她死前,曾經十分厭惡她。」他回憶和余紅艷最後的幾年相處,尤其是她一心陷入和鄭玉東的愛情里。
他並不排斥她有自己的感情,只是痛恨她的愚蠢。
他找各種藉口不回家,唾棄軟弱,甚至在內心深處認為是余紅艷的懦弱連累了他和儲旭。害他們被父親打,害他們流離失所,因為她人生的污點殃及他們被看不起。
儲臣那個時候才十幾歲,看世界的角度單一到只有憎惡。
後來隨著年月的增長,見過形形色色的苦難,他雖然不嘴上不願意承認,可心臟卻在瓦解。他作為長子,她的至親,應該去理解和幫助余紅艷的。
每一次余紅艷打電話給他都是小心翼翼,她曾經去他的學校找過他,就在校門口等,傻傻地問他為什麼不回家,「媽媽很想你,你要是有意見就說。」
平心而論,余紅艷至少對他沒有做錯什麼事。
「你能不能讓那個男的滾?」
余紅艷可憐巴巴地說:「你回家我不會讓你們碰面的,小旭也很想你了啊。」
儲臣不為所動。
直到儲旭去找他,淚眼汪汪。
儲臣回去了一趟,男人不在家,想必是余紅艷提前打好了招呼。可是她的演技太過拙劣,陽台上晾曬著中年男人的衣服和褲子,菸灰缸里堆滿了菸頭,茶几上有廉價的打火機,儲旭懵懵懂懂地撿起一個半截的菸頭學著抽菸的模樣,問他:「哥,你看我這樣像不像?」
他一把打掉了小男孩兒的手,本來還算平靜的心情,瞬間燃起了熊熊大火。把儲旭拽到外面問他,還有有沒有別的事,有沒有學壞,看見過什麼?
儲旭被他哥凶的要哭了,想的卻不是逃離,反而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委屈地說媽媽還被叔叔的老婆打了,兩人都可慘了,鼻青臉腫的幾天出不了門。
儲臣忍無可忍,質問余紅艷到底能不能離開那個男人,就不怕他哪天一刀把鄭玉東剁了麼?
「你鄭叔叔也是個可憐的人,他也很痛苦,只有我陪著他了。」
「少用這樣的話噁心我。」儲臣甩開余紅艷的手:「你吃男人的虧還少麼?那個老東西哪次不是打完你再跪下來裝可憐?你都不長記性的麼?」
「不一樣!我們是相愛的。到底做錯了什麼事要你這樣苦大仇深?」余紅艷的眼淚啪啪往下掉。
儲臣閉了閉眼,只覺得自己和世界的一切都相處不來,他去幫儲旭收拾了東西,只有幾件衣服和一個書包,對余紅艷說:「你願意跟誰鬼混就魂,我不會管你,你被人欺負死也別來找我。但是你不要影響小旭。」
余紅艷上來搶人,不讓儲旭走,不知道是不捨得兒子還是不捨得拿捏大兒子的把柄。
儲臣咬牙切齒地說:「你再敢碰他一下,我會殺人。」
他把儲旭送到梁晴奶奶家,說是每個月交錢給點吃的就行,睡就在那個小閣樓,占地兒不大還安靜,小男孩兒鬧挺會吵到老太太休息。
梁晴奶奶叫他放心把弟弟安置在這,不用管錢不錢的,也就一雙筷子一碗飯的事兒,他自己都是半大的孩子。
儲臣出來的時候,眼前什麼都看不清,狠狠抹掉眼淚。
餘光灑在地上,像是白色的孝布般蒼涼。
他有的時候也在想,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不公平,他和弟弟為什麼不能生在梁晴這樣的家庭里,有奶奶這樣的親人。
把儲旭帶出來一方面是保護,另一方面是懲罰余紅艷,叫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一意孤行的人只會寡助。
卻不想余紅艷只是在出門的那一瞬間拉住他們,之後就再也沒有關心過儲旭。
等他再接到消息,是在課上老師找把他叫出去,說余紅艷自殺了,送到醫院人已經沒了。
她留了遺書給儲臣,只是一張紙條,叫他帶好弟弟,再把她和鄭玉東葬在一起。
這麼多年不祭奠,有厭惡的成分,但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該自責的。如果當初沒有把儲旭帶走,沒有不管她,余紅艷可能就不會被男人騙、為情自殺。
人總是會給亡故的人加上莫名其妙的濾鏡,只想起她的好,忽略她的錯。
余紅艷走到絕路也有他的因素在。
三十歲的今天,換個角度想一想,梁晴不是那麼愛他也沒有錯。一個人,尤其是女人,最應該愛的是自己。
梁晴貼著他的臉安靜著,又拉拉他的手,修長的手指跟冰溜子似的,「好冷。」
「 那進去?」他反握她的手。
「你不進去我就不進去。」梁晴在他耳邊說。
儲臣很少聽見她這樣耍無賴,像個小朋友,可是她在小朋友時期也並不愛撒嬌,或者從來不對不恰當的人撒嬌,「我也進去了。」
梁晴把身體更多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也抱得更緊,「腿麻了,你背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