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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6:53:28 作者: 何所往
指尖撫過長琴,崔晏靜垂眼眸, 面無波瀾道, 「父皇那邊如何說的。」
聞言,顧問然起身,低低道:「聽說只在御書房嘆了幾口氣, 叫人好生操辦麗妃的後事, 追封為麗貴妃,宮中上下著素服服喪三日。這幾日殿下怕是都用不著去明德所了。」
按理說以麗妃的身份, 太子是不必服喪的。可崔晏曾被麗妃教養過三年, 再怎麼樣, 崔晏也該做做表面功夫,在麗妃宮裡祭奠三日, 以免落得話柄。
崔晏頷首應下,「傳話去明德所吧,就說孤悲傷過度,這段日子在華清宮服喪,不再去明德所。」
「得命。」顧問然轉身欲走,又想起昨夜的事,有些猶豫地回頭,「殿下,江施琅那邊,微臣還用再去道歉麼?」
話音落下,琴聲錚然作響,戛然而止。
崔晏沉吟片刻,緩緩道,「不必了。」
顧問然愣了愣,他不明白,為何崔晏這時候又讓他不去糾纏江施琅,難道崔晏不想儘快將江施琅收入麾下麼?
殿內,崔晏自長琴邊緩緩起身,任宮人替自己換上一身素色的外衣,依次取下腰間佩珏錦帶,聲音淡然篤定,低低道,「太傅自己會來找孤。」
說罷,穿戴整齊,崔晏便與宮人一同離開了。
徒剩顧問然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依他昨天所見,那江施琅看著恨不得把崔晏打一頓似的,怎麼可能再來找崔晏?
明德所里,顧問然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殿內上首,那道熟悉的身影仍在埋頭苦讀,似是在預備下堂課的古文。
小德子見他進來,肉眼可見地打了個激靈,揚聲道:「見過顧大人——」
聞言,溫連抬起頭,見到那張欠揍的臉,嘴角微抽,「顧大人何事?」
這人怎麼沒完沒了的,又來糾纏,看來他得找個機會好好跟崔晏說清楚,別再派這種不三不四的人在他眼前晃悠了。
顧問然吊兒郎當地走來,面上一副若無其事地模樣,俯身行了個禮,「下官見過江大人,此次來是替太子殿下傳話的。」
聽到是崔晏讓他來,溫連更加不耐煩,「什麼話?」
昨夜又做了可恥的怪夢,溫連清早醒過來,床單又是一片不可描述,回想起夢的內容,他羞辱至極,恰逢上午崔晏曠課,溫連本來還鬆了口氣。
沒想到下午崔晏又喊人來找茬,這任務真是一天也做不下去了。
「太傅別急,」顧問然悄然走近他些,帶著沉沉的笑意,開口道,「晌午麗妃娘娘在華清宮薨了,三皇子殿下也傷勢嚴重,這事想必還沒傳到明德所,麗妃娘娘乃是太子殿下幼時養母,因此殿下專門要為娘娘著喪服,替代病重的三皇子殿下在華清宮弔唁三日。」
麗妃。溫連倏忽想起,崔晏的確有提到過,他在宮中原是有一位撫養他的母妃,是崔清的生母,只是那位娘娘待他並不好,為了爭寵用沾著毒.粉的帕子讓崔晏染上了喘疾。
提起那所謂的母妃時,崔晏神色淡淡的,仿佛他們只是一介陌生人。十多年過去,當初的事情雖然留下不可磨滅的痛苦,但崔晏說不定也會有些傷感。
——「她從未把我放在心裡,孤當時只覺這世上,連一個真心對孤的人都沒有,一個都沒有,不如死了。」
崔晏說,世上沒有人真心待他,溫連卻覺得,崔晏是想要母妃真心待他,所以才會說這樣的話。
如同一個求死的人告訴別人自己想死,其實說不定,他是很努力地正在向別人求救。
「江大人,怎麼了?」
良久,溫連聽到顧問然有些困惑的聲音。
他回過神,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這幾天宮裡怕是要忙些,太子殿下與三皇子殿下的名牌便先撤了吧。」顧問然仔細觀察著「江施琅」臉上的神色,半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殿下為何那麼篤定江施琅會去找他?
溫連點了點頭,吩咐下去,「小德子,撤去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的名牌。」
該說的都說完,顧問然看了他一會,見溫連還是沒什麼反應,只好道,「那下官便不打擾了,江大人且備課吧。」
溫連微微俯身,送客,「顧大人慢走。」
顧問然點頭離開,邊走邊想,看來這次是崔晏猜錯了,江施琅可半點要找他的意思都沒有。
這江家人都是保皇一派,說不定私下裡,江施琅早被左丞耳提面命,要他不許與太子私交。
想讓江施琅當太子幕僚,實在太過異想天開了些,還是從長計議吧。
必要時,他們仍得除掉江施琅。
*
晝漏盡,夜漏起。
恢宏典雅的宮殿籠上一層薄涼月色,朱牆冷,青瓦淡。
麗貴妃死於意外,按規矩在華清宮停靈三日,宮中鳴炮三響,代表一條人命便就此消失了,清晨還是後宮最受寵的妃嬪,眨眼間,已經躺在冰冷冷的棺柩里。
華清宮到處已撒過了消毒清氣的藥粉,聽聞那株牡丹花也被燒成了灰燼。
崔晏靜默地跪在宮苑裡,稍顯形單影隻,宮人們為麗妃燒過紙,心中都還提防著那殺人的毒氣,便也紛紛退下去了。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白日那般晴朗的天氣,入夜後陰雲積鬱,遮住了繁星的光輝。
看不到星星,崔晏心底莫名煩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