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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6:01:59 作者: 折梅手
謝知棠點點頭:「師妹性子安靜, 與朋友相游,觀山玩水,熱鬧些是好事。」
他這樣說著,心中不由己地一怔。
他這一生優遊自適, 從心所欲, 更因記憶難駐,少有世俗雜念,不敢也不去留戀何人何物。當初在兵家劍林, 他知那把含光劍候主已久,但他這樣永遠在遺忘的人,如何與之建立感情聯繫,如何承載住一把名劍的期望, 便索性不去招惹。
但今日在花神廟前, 當那儒家弟子追問師妹, 謝知棠自問他私心乍起,難抑難消,甚至不願師妹睜眼看看那人。
花神廟前,師妹雙眸如沉靜肅殺不見底的深淵,可他偏偏看到了倒映其中的天光與星雲。
……這好像遠遠超過了他對這世間該有的感情。
燕瑤出聲打斷謝知棠的思緒,她坐下來做出傾聽的模樣:「孟小爺,現在可以說說你消失的這段時間都去哪了吧?」
裴淮序精準道:「以你的腳力當日就能往返,但你卻花了六十八個時辰。」
「唉,此事說來話長。」孟昱撓撓頭,「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撞鬼了。」
那天清晨。
孟昱拿出數理家羅盤,應用聚類算法計算最短距離,不多時就趕回聖賢院。一路上在市集裡還飛快地買了些時令鮮果,順道帶回去給宴時和蘇妙月嘗嘗。
進了聖賢院,他剛要收起羅盤,指針卻倏然登地一聲指向東南,緊接著晃動不已。孟昱好奇地順著望去,只見一陣縹緲白霧。白霧之中,一座閣樓若隱若現。白磚黑瓦,如山水畫一般。
「奇怪,」他朝前走去,「這地從前有閣樓嗎?」
剛走數十步,孟昱汗濕衣衫,閣樓仿若瞬移,不知何時他已然進去其中。閣中靜悄悄地林立著成千上萬的書架,每一個架上都整整齊齊地擺滿了書籍,大多已經發黃殘破,看起來久遠,但被擦拭著乾乾淨淨。
孟昱不知道自己到底進了個什麼鬼地方。這裡沒有時間流逝,飛玉箋沒有通信連接,一切術法和法器全部失靈,不管往哪個方向走,只有一望無際的典籍古書。
他當然沒心情看書。起初還有些小心翼翼,後來膽子大些,又著急為謝知棠拿留影珠,便繞著書架一圈圈轉,開始大喊道:「喂,有沒有人吶,我被困在這裡啦——喂,放我出去——喂,我朋友他腦子壞了,我得趕緊給他送東西——」
……回應他的只有自己的回聲。
「後來我叫得實在太累了,就睡著了,等我睡醒了,那書閣就沒了,我就出來了。」孟昱期望地看向眾人,臉上寫滿了「對吧對吧,是不是很詭異。」
一向最熱衷傳奇八卦的燕瑤眼睛放光。裴淮序道:「聽聞聖賢院裡確實有些秘境,機緣巧合才能進入。糖糖,你怎麼看?」
謝知棠思忖片刻,笑眯眯地問孟昱:「你說誰腦子壞了?」
「啊,那個那個真是耽誤事啊……對了,潤禾鎮的隕石到底怎麼回事?」孟昱快速轉移話題,「有沒有人跟小爺說說?」
燕瑤抿唇笑了笑。隨及正色將這兩日的經過細細告知。她銀白色的瞳孔中倒映著謝知棠若有所思的臉,一談到昨天發生的事情,他就如孟昱一般,全然無知。
身為數理家,孟昱很擅長歸納總結,一針見血:「你懷疑有人拿《黃粱夢》的情報引誘殘墨斷筆前輩為他賣命?」
「不是『有人』,是當今晟國的太子殿下,秦曜。」裴淮序冷靜分析,「有百家術士效力,有讓殘墨斷筆相信的情報搜集手段。當今世上,擁有這樣能力的人寥寥無幾。」
「我在殘墨身上下了追蹤符,可惜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謝知棠搖搖頭。
他和師妹將殘墨的屍體掩埋。青瀧仰起頭,問:「師兄,這是墨還是血?」
謝知棠回答她:「或許對於小說家,字字墨就是滴滴血。」
「對自己人都下手,太不是個東西了吧。」孟昱忿忿然,突然想到:「等等,你剛說秦曜就是當初在兵家劍試的那個法家弟子,秦翟。」
「那潤禾鎮隕石一事本就是他設下的陷阱?就為了引糖糖入局,好報復當初震雷一擊。」
燕瑤冷哼一聲:「這位太子殿下還真是睚眥必報。」
謝知棠遙遙地望向窗外。
天色將暗,晚風吹拂他的眼角。
這世間常有流傳不朽的救世故事。故事中,天下安危總是繫於某一人之身。一人修無情道,一人定道心,便可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謝知棠從不相信。世間代有英傑出,一聖或可滅一魔,一將或可守一城。
可若說只有一人能擔萬民期許,那故事的主角只能是君王。
然而,像秦曜這樣的君王,是否擔得起萬民矚望?
從潤禾鎮一事居然牽扯到如今晟國的太子,孟昱一時覺得信息量巨大,他理清思路,問:「那咱們現在要怎麼做?上報給聖賢院?咱們好像沒有證據。」
「你不好奇嗎?這位晟國太子來聖賢院到底是為了什麼?」燕瑤將一縷長發輕撩至耳後,「這趟入局也不算全無收穫。」
裴淮序:「靜觀其變。」
卷卷抱著謝知棠的腿靈活地往上爬。小食鐵獸可聽不懂那麼多,它只知道賣萌。
突然從頭頂投下一片陰影,卷卷好奇地鑽出腦袋張望著燕瑤遞過來的一沓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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