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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16:01:59 作者: 折梅手
周祉君淡淡道:「她不是人。」
是怪物,是武器,唯獨不是人。
——
滔天的巨浪聲響將殘墨的思緒喚回,他寫得每一個字都「活」起來,化為更大的浪潮。
無用的掙扎。
他看向青瀧。
這個青衣的女孩……她的身姿,她的氣宇,她決然站在那裡的模樣,太像那個女劍護了。
可聽說那個女劍護已經死了,連魂魄都不存在了。三年前的那天,他從未見過東宮那樣的寂靜。
很多太醫垂著腦袋匆匆進出。
有人說,太子也要死了,吐了很多很多的血。
殘墨古怪地乾笑了幾聲。
機會。
如果把這青衣少女帶給太子……
只要把這青衣少女帶給太子……
謝知棠不知對方所言何意。
他邊運炁對抗,邊扭過頭去。
「師妹,你不好奇我如何得知他是小說家的人麼?」
青瀧眼中剛剛短暫的迷茫一閃而過,亦抬起頭。
不過咫尺距離,無聲對望。
謝知棠想,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雙眸。
明明翻騰的海圍繞在兩人四周,他卻恍惚覺得,那冰冷的海在師妹的眼中,隔斷了兩人之間,隔斷了師妹與整個世界之間,很遠很遠。
然後……
他對著那雙眼睛笑了笑。
「今天師兄要教你兩條知識。第一條,」謝知棠伸出手,剛才從縫隙中接住的小魚卻不見蹤影,只剩下一道橢圓形的墨跡,「這種生物叫做蟲魚,食字而生,死而化墨,是小說家的常伴之物。」
「不愧是農家,對區區小蟲如此在意。」殘墨的聲音平靜沒有波瀾,重重回音被海浪裹挾地由遠而近,在耳膜迴蕩,顯得更加深不可測,「縱使你知道,那又如何?蚍蜉安能撼樹,嬌弱之花豈能抵擋住汪洋大海?」
謝知棠並未答,他只是望著自己的師妹,眉尾一挑,教她:「第二條,打架的時候,別放大話。」
覆在少年臉上的鹿角面具微微上揚,皎潔的海棠花擦著他的面頰飛落,謝知棠閉上眼睛,巽風牆驟然向外震開,氣溫冷到極致,一息之間急速凍結了萬里波濤。
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二十四節氣·大寒!」
啊,好冷。青瀧想。這確實是一年中寒冷到極致的節氣。
可有人牽著她的手臂。那個人的掌心,溫暖得像春水。
她好像聽到了馬車的聲音。在鄉間的小路上。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她正認真地回答師兄對自己功課的考察。她說:「二十四節氣最末,大寒,凜冬。師兄,書上說:舊雪未及消,新雪又擁戶。階前凍銀床,檐頭冰鍾乳。」
師兄懶洋洋地靠在車窗邊:「書上也說『造物無言卻有情,每於寒盡覺春生』。師妹,大寒之後是立春。」
寒冷的盡頭潛伏生機。堅冰之下,春水正生。
……
一切都靜止了。
剛才還如猛獸般張開大口的白色海浪沉寂為一幢幢晶瑩剔透的冰柱,高低錯落,大小不一,奇形怪狀,人行其中,格外微不足道。
陽光被冰塊折射地格外耀眼,讓大地都變得亮堂堂的。
掌心突然傳來一陣柔軟。青瀧回過神來。
她張開手掌,是一朵海棠花。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接住這朵花的,它應當是從師兄的裝扮上飄落下來的,花瓣輕顫,讓她的神經末梢有了知覺。
秦曜說,對敵的時候要極致的專注,絕對的認真。他曾經從背後用綾絹縛住她的眼睛,在她耳邊冷冷低語:「留心你的目標,不死不休。」
他拋出一顆金縷球,飼養的那隻大黃狗會不管不顧奔跳著接住。
「要像這隻狗一樣,青瀧。」他說。
她一直做得很好。
唯這一次,卻會留意一朵花。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有人將她護在身後,有人在漩渦之中教她從容。
有人喊了一聲:「師妹,閉眼!」
異變陡生。
眼看自己被全面壓制,隱於黑暗的獵手只能殊死一搏。殘墨以字化劍,直射青瀧面門。
青瀧正要應敵,卻在聽到師兄聲音的那一刻,毫不猶豫地卸下所有防備,絕不懷疑地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謝知棠一個側身,閃電聲嘶響,元炁·震雷迅疾擊中殘墨手中的劍,同時將他身子震退百餘米。
儘管謝知棠有心控制力道,但遍地冰柱林立,尖利鋒銳。殘墨身子多處被冰塊捅穿,血肉一片模糊。
他重重地喘著氣:「閉眼?是不願那姑娘見到這血腥的場面嗎?可我覺得她應該見過很多?」
謝知棠不理會。他走到殘墨跟前,蹲下身子,開口見山問道:「隕石之禍是你做的?為什麼?」
血從嘴裡不受控地淌出來。殘墨向來過得渾渾噩噩,此刻被腥味刺激,竟難得感受到幾分清醒。
他咧開嘴,笑得古怪:「咳咳……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殺你?」
「謝既為人,行事難免有疏漏之處,招人怨憤而致殺身之禍;不過那些田地里的莊稼,村社的雞犬,既不能動又不能言,想來不太可能得罪前輩。前輩卻要殺了它們,豈不是很不講道理?」
「哈哈哈,好,好,好,」殘墨高興道,「世人總說我們兄弟倆痴,我看你也是個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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